从前,乡下没有交通工具,从这个村到那个村,都靠两只脚步行来完成。记得年轻时,到县城读书,走四五十里路,就是靠两只脚完成,肩上还挑着舖盖行李。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常常在晩上一个人单独走夜路,虽然夜路走得不少,却未曾遇见一个“鬼”。
走在茫茫的黑夜里 ,伸手不见五指,全凭感觉。有时,月光朦胧,星空闪烁,脚下高低不平,路面模糊不清,一脚高一脚低,探索着前行,每一歩都如踏在云雾中,不确定下一步会掉到什么地方。
晚上单独行路,除了步履艰难,更有孤独的感觉:经过小山岭,两傍的松树影影绰绰,杯弓蛇影,想着阴暗处,可能会冒出什么怪物来,常常精神紧张。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但是从小就听了许多鬼的故事,难免在心中还残存着阴影。在旷野、山林深处行走,万籁无声,好像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孤独无助。只能用高吭的歌声壮胆,虽然荒腔走板,乱叫乱吼,好过无声无息地行走。特别是经过乱坟堆时,毛骨悚然,全身都起鸡皮疙瘩,更加快了脚步,担心真的会窜出鬼来。
那时社会安定,盗贼、抢刧很少听闻,並不担心有人半夜拦路或谋财害命。况且大多数人口袋里也没有分文,即使有人想谋财,也找不到对象。
只是黑夜里走路自觉心虚,总是感觉不踏实,也说不清到底怕什么。害怕黑暗,害怕寂静也许是人的本能吧。
有一次到区里开会,开完会已是晚上十点多,与一女同事一起走一小时多路程返回单位。半路上突然听到狗吠,女同事吓得紧紧挨着我,我也只好壮着胆子充当大男人;还有一次,到另一村庄朋友家去喝酒。回来时,步履蹒跚,跌跌撞撞,总算挨到了自己家里附近。因看不清路,还是掉进一条小沟里,虽然没有大碍,只是擦破了皮肤,出了点血。实在无法再摸索前进了,只好到邻居家敲门,借来了玻璃灯(一种四面有玻璃的防风灯),总算到家。
后来移民美国,住在大城市纽约,晚上到处都有路灯。因为工作关系,要坐地铁,晚上九、十点钟才到站,还要步行十多分钟才能到家。在居民区街道上行走,虽然有路灯照明,心里也非常紧张。必须眼观四方,加快脚步,其紧张程度超过在荒野的乡村山路行走。说不定什么时候街角里会窜一个人来,用枪对着你;遇上路边三四个年轻人聚集在一起,要趁早廻避,即使到到了家门口,也要左顾右盼一下,看看是否有人跟踪。虽然你没有做坏事,还是怕被人跟踪。
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其实在这里,有人敲门,说不定更可怕,弄不好会人财两空,甚至丢了性命。
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未必安全。所以每家大门上都有一个暸望孔,有人敲门,先要看看是谁,如果是陌生人敲门,就要小心了,最好不要开门。
这辈子走了不少夜路,没有见过什么野鬼。倒是白天遇到几个带枪的鬼,受到了惊吓和伤害,说明“死鬼”並不可怕,“活鬼”才是最可怕的!
现在住在乡下,很少有人敲门,亲友来访,都会事先电话通知。偶然,也会有传教者来敲门,不过,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女,手上拿着宣教资料。如果你说不信教,他们就会跟你说教,纠缠不休。最好的回答办法是说你已信佛教,总不能随便变更信仰吧,这样他们也不会勉强你了。
其实,在乡下黑夜里单独行走,並不比在城市里灯光下行走更可怕,怕与不怕主要还是看你身在何方、何时。
记得早年在老家时,夏天睡在院子里,家里根本不关门窗,却也睡得安稳踏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当今世界,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是群居或独处,不管身处何地,都无安全可言,随时都会飞来一颗子弹,或者一声巨响,飞来横祸,让你真正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