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五灵山。
子悠的宅院隐在五灵山云岚深处,青瓦白墙间错落着几株古松。太子与他对坐在临崖的凉亭中,石案上玉壶吐烟,侍从正将新焙的"雾里青"倾入天目盏,茶香混着山雾漫开,惊起了檐角一只翠鸟。
"难怪绛霄总念叨五灵山。"太子指尖摩挲着盏底錾刻的松纹,忽而轻笑,"不枉我们特意绕道来叨扰。"
子悠垂眸:"寒舍得陛下踏足,已是蓬荜生辉。"
"不过——。"太子忽然望向回廊转角。一袭绯色罗裙的绛霄正踮脚往青石缝里撒花种,腕间金铃随动作清响:"她说你这儿少些活色。"太子推过一匣琉璃瓶,瓶中浮着各色花魄,"花神掌中的四季花精,算贺你乔迁之喜。"
崖风忽卷,一粒花种落在子悠袖上,瞬间绽出的海棠。绛霄的笑声混着花香飘来:"等明年此时,连你砚台里都能长出睡莲来。"
太子略一抬手,侍从们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凉亭。山风穿过竹帘,将茶香吹得四散。
"此刻总算能说几句体己话。"太子指节轻叩茶盏,笑意渐敛,"今日寻你来,是我要想做件事,涉及到一个人。"
子悠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太子殿下请明示。"
"四年前我便得了此机会,只是那时时机未到...。"太子蘸了茶汤,在石案上缓缓写下一个"曹"字,"此人与你也有些干系,我得想先问过你意思。"
水迹在青石上渐渐晕开,太子的目光却牢牢锁住子悠:"四年前有封密奏,我硬是压下了。"
他忽然起身,凭栏远眺:"谋定而后动,要动就要动摇它根基。"云海在他脚下翻涌,"这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他们难免牵连到你。谁叫,你也在他们这艘船上。"太子边说,面上现出莫测的神情,细打量着子悠的神色。
"属下不知密奏所参何事?"
"谋害皇嗣。"太子转身,语气轻得像在说今日的茶,"宋昭的事,你应该没忘,也与此人有关。此事干系甚大,现在,时机已成熟。"
子悠心头一震。太子负手而立继续道:"今日听听你的意思。你点头,我们便动手,但我需你相助;你摇头,此事我便不再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朝臣。"子悠一听,忙躬身行礼,"臣愿效犬马之劳。"
“先不用急着答应,吾当如实相告,我这处,还有此人其他罪证,谋害皇嗣只是其一,结党营私,排除朝中异己,桩桩件件。只不过有人只手遮天,视人命如草芥。殊不知,四年前的暗箭,射歪了靶心。”太子忽然倾身向前,指尖在石案上叩出三声闷响:"我再问你——。"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若换作卿,是公了,还是私了?"
子悠抬眸,正撞上太子深不见底的目光。
"公了……。"太子把玩着腰间的蟠龙玉佩,"自然要经天庭三司会审,按父皇的意思办。"玉穗在他指间缠了又松,"至于私了...。"
亭外一片枯叶飘落案上,太子忽然并指一划,叶片无声断成两截。他抬眼看着子悠,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我需要你做这柄剜疮的刀,我自然,也会替你挡了反噬的风……只是,可能会让你受些苦。”
山风骤急,吹得子悠的袍角猎猎作响。他凝视着案上那截断叶,缓缓道:"臣以为...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二人并肩立在那风口中的凉亭处,望着眼前苍茫茫一片山景,只听太子道:“想好了,怎么做,何时动手,我自会告诉你,你不可走露半点风声,没我点头万不可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