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经常地,我躺在床上,清醒着,耳畔传来坎坎的声音,这样的情形大多是在清晨,而且多在春日,天刚蒙蒙亮。
当这样的声音通过空气传送到我的窗外,又透过窗玻璃钻进我的耳畔的时候。我的头脑中就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勤劳的农夫或者农妇,在洗罢脸刷罢牙将全家的早饭米下到饭锅里以后,扛着锄头,踏着清晨的露水,有时候是沐着柔和的晨曦,来到了他/她家的傍山的一块地里,开始了他/她的辛勤的劳作,坎,坎,坎,坎,是锄头与泥土亲吻的声音。干累了,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坎,坎,坎,坎”,很慢的节奏,有点儿慢条斯理。啊哈,应该是两个人,一个人用锄头刨坑,一个人在坑里丢着种子吧。
这坎坎的声音也让我想起了《诗经》里的“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的画面抑或“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嘤其鸣兮,求其友声”的意境。
总之,这声音让我浮想联翩。我不想探究声音的出处,我宁愿本来就是如此。
它就像窗外不远处水沟边传来的清晨的捣衣声一样,让我那么愿意聆听,并且宁愿让它们提醒我不要过度贪睡,也该开始新一天的学习和生活。
我在这样的想象中度过若干年。
去年的一个阴冷的冬夜,已经有十点多了,我还在醒着,了无睡意,耳畔忽然又传来熟悉的坎坎的声音,而且仿佛就在窗外,那么切近。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种我一直以为是我家房子对面山坡下的地里发出来的声音,现在,跑到我的房子外面了。我又开始了我的想象: 是有人趁夜晚偷着伐树吗?不对呀,屋后慌田里的树林刚刚长起来,都还是很细的树,没有值得夜里偷伐的,况且又这么冷,而且这年月就是大树也根本不值什么。是有人偷着挖掘田里的宝贝吗? 怎么可能? 但,分明是伐树或者挖土的声音,坎,坎,坎,坎……
我拒绝打开灯,拒绝拉开窗帘,一任发生着的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模糊,坎坎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第二日清晨,跟爱人说到这种“坎坎伐檀”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屋后,而且居然会在半夜出现。
爱人说:“怎么可能呢?”
“我真真的听到了,它是一种存在。”我固执地认为。
这会得一探究竟了。
爱人于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一点水滴在窗户外面的空调主机上,坎的一下,轻轻的。
爱人说:“你听听,是不是这种声音。”
我尖着耳朵,想继续捕捉水滴的声音,好进行一番比较。
“你自己来看看。”爱人说。
我于是趋到窗前,打开窗玻璃。窗外,天空灰暗,空气潮湿。
又一滴水,落在空调主机上,坎的一声,碎成更小的水花,飞溅开来,声音似像非像。
关上窗户再听,复加上想象,可不就是砍树或者锄地的声音么?只是感觉远些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坎……坎……坎……坎……
是了是了,我一下子顿悟,然而同时又失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