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用过早斋后举步登山。至售票处前的路边摊上择了根竹杖。想着既可省些气力,又可应对顽猴。
峨眉山的相邻各庙距离大致相等,基本都保持在两个小时的脚程。山脚下的伏虎寺、雷音寺、纯阳殿以及圣水阁都是女众道场。圣水阁去年贴告示说因维修需要闭门,今年情形依旧。从外面看风平浪静,丝毫不见大兴土木的迹象。估计是另有想法,或干脆在集体闭关,不容游客滋扰。
行至广福寺时,又不免睹物思人。十年前第一次来峨眉,住的第一座寺庙就是广福寺。那晚逢一位年轻法师,两人相谈甚欢。谁料半年后再过来,他已往生极乐了。人世无常的滋味,在那个夜幕下陡然变得很清晰。这次路过正值午时,欲求顿斋饭,却被告知没提前准备饭食不足,于是前往百米之遥的清音阁。
清音阁所处山环水抱,立于高台之上,如伏虎寺周围蝉声长鸣,但因寺庙与皇家沾亲,山水秀丽,是乘缆车上山游客的第一站,于是多了音响中的梵呗、哗哗不绝的流水声,和此起彼伏嘈杂的人语声。
虽是皇家寺院,但受场地所限,清音阁寺庙唯有大殿一间。但它的位置很特别。犹如人身体的会阴穴,被夹击于前后二阴,清音阁立于山前山后的黑龙江与白龙江之间。两江交汇于阁前牛心石处,会合成碧波如镜的平湖。周围群山起伏,与鳞次栉比的农家客栈交相辉映,最后尽倒映在湖水里,形成了一颗多彩翡翠。
去年特意在这里住过两夜,平湖边徜徉多时,还胡诌过一首七绝。这次投宿,想半日行脚半日读书,于是午斋后午睡,起来后到寺院人少处,看从二祖寺带走的《慧可大师传》。
慧可师的一世崎岖坎坷。因与主流佛教见谛相左,结果被陷害告官,被官府所弑。然后因为发现他体内流出来的是白血,世人才知道误杀了一位绝世高人。大概是因为羞愧,正史中对于这段历史总是语焉不详。至于他得法传法的经历,则虽有代代热心者考证,却仍不能拼凑出让人信服的完整人生。
说起完整,又不免想起某次大学同学聚会。散场时,一位女同学问我这生是不是就这样了?会不会担心人生不完整?她大概指我的不婚。我当时很惊讶于这位行走过几乎所有欧洲国家的女博士眼界竟是如此有限。我笑着回答说:“人生没有不完整。”事实上看看慧可师,完整的多年以后,也没人记得完整。我们所谓的完整究竟标准是什么呢?意义又在哪里呢?人这一世,真有所谓的完整么?结秦晋者,于单身是完整,于劳燕分飞者却是不完整。人生缺憾万千,但求有所得,自觉心安即够了。
况且人生只有不同,哪有什么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