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记忆中的世界,扶苏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白色的灯光和白色的病床,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和白色的仪器,甚至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是白色的,没有一丝温暖。
也许是因为白色的缘故,扶苏的身体除了疲惫还是疲惫,他仿佛感受到身上的血液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很多次有人来拨开他的双眼,然后用灯光照射他的双眼,他都浑然不觉,但他仍旧依靠超强的记忆力,记下了一些模糊的对话。
“心跳速度减缓,大脑供血不足,先停止S元素的注入,给他补充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平衡。”
“教授,你说外星人真的会来吗?”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
“那你说我们这个计划真的有用吗?”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天地俱寂,扶苏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阵一阵的疲倦侵袭,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苏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双眼被冰冷的仪器拨开,映入眼帘的仍旧是白色,象征着无力的白色,象征着死亡的白色。
“目前体征正常,S元素与身体结合非常成功,没有产生排斥,加大S元素的注入剂量。”
“教授,我听说,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乱了,M国华尔街已经被贫民区的人占领,加州很多别墅区都被暴徒们用火烧了呢。”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教授,你说咱们的火星联合舰队能够打败外星人吗?”
“我不知道。”
“可我觉得希望好渺茫啊!”
教授和助理很快离开了实验室,小小的世界再次归于平静,扶苏也再次陷入沉睡。
不知道过去了过久,扶苏感受到冰冷的针头刺入了手臂,紧接着,双眼再次映入白色的光芒。
“脉搏强劲,堪比野兽。”
“我听说现在外面的秩序已经停顿了,交通和通信已经瘫痪,贫民区的人涌入大城市疯狂抢劫,没有人再从事工作和生产。”
“我不知道。”
“唉,你说我们的世界还能再恢复正常吗?”
“我不知道。”
“我有时候真怀疑教授你也是个机器人。”
“你知道的,我不是机器人。”
“我开玩笑呢,教授!”
熟悉的声音再次消失,这一方小小的世界也跟着归于平静。但此刻扶苏的身体里却一点也不安静,仿佛金戈铁马,万马奔腾。
他体内此刻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仿佛一座剧烈运动的活火山,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如果不是身体被仪器限制,他现在就能撕裂这个白色的牢笼。
“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我自愿参与复苏计划。”好不容易他终于依靠理性压制住了内心的躁动。
一些零碎的画面逐渐浮上扶苏的脑海,他开始思索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复苏计划的假定前提是外星人已经占领地球并奴役人类,你作为人类的延续,你的使命是带领幸存的人类推翻外星人的统治,恢复人类的自由,重建家园。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
“在参与这项计划之前,你可以说出自己的一些愿望,我们会尽量帮助你实现。”
“我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吗?”
“当然。”
“给我取名扶苏吧。”
“没问题,你还有其他愿望吗?”
“没有了。”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扶苏对人类早已绝望,之所以选择参与这个计划,主要是为了看到人类的未来,他想要看到人类的结局。
“对了,还有其他人参与这项计划吗?”
“这个属于核心机密,我无可奉告,请你理解。”
扶苏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个计划叫复苏计划,是联合国为了应对不明飞行物入侵制定的计划之一。这个计划的假定前提是外星人占领了地球,并且奴役了人类,而实验体的使命是带领人类抵抗外星人。
参与的人最终会成为一个实验体,科学家会在实验体身上进行最前沿的实验,最终实验体会变成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
其他的一切扶苏都想不起来了。
苍白的日子特别难熬,除了等待就是沉睡,好在那两个工作人员没有忘记他。
“算法已经植入,等待生效。”扶苏清晰地感受到了大脑被输入了一些数据,而后他的世界观开始破碎,然后重塑,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也是重生的一个过程。
“教授,我听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暴乱抢劫,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人吃人了。”
“嗯。”
“想不到外星人还没来毁灭我们,人类自己倒先把自己给毁了!你说外星人要是知道地球这么乱,他们还会有兴趣侵略地球吗?”
“不知道。”
“唉!”
半睡半醒中,扶苏的身体仿佛置身于无尽冰冷的虚空之中,他感受到心在疼痛与爆裂,世界在被不断的撕裂,然后又不断的重组,迷惘与惆怅充满了他的思绪。
冥冥之中,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仿佛母亲温柔的召唤,仿佛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的呼喊,不知不觉中,他已泪流满面。
最终,所有的悲伤与惆怅都如烟云一般慢慢消散,那些弥足珍贵的,那些曾使人痛彻心扉的,都变成永久失落了,而扶苏经历了新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扶苏还沉浸在算法世界的时候,工作人员再一次进入了实验室。
“教授,按照计划,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次我们是要做什么?”
“给他升级最新的算法。”
“最新的算法?”
“我要升级机器人第一定律。”
“什么?修改机器人第一定律?这不是在犯罪吗?而且是反人类的大罪。”
“我问你,当你看到外面的世界你觉得人类还有希望吗?现在他们犯的罪不就是反人类吗?”
“我不知道。”这次轮到助理说不知道了。
“当我看到外面那么乱的时候,我对人类已经绝望了,这群人为了自私自利才制定了机器人第一定律,却不知这已经限制人类的进化,人类文明只会停滞不前,他们甚至都管不好自己。扶苏才是人类的未来,但如果他的算法也遵循第一定律,那他跟普通的机器人也没什么两样,到头来他还是逃脱不了他的宿命。”
“教授你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升级算法?”
“我会将第一定律修改为第二定律。”
“你的意思是,你要新增一条定律作为第一定律?”
“对。”
“那新的第一定律是什么?”
“先让扶苏睡一会,我会慢慢跟你讲解这套最新的算法,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在反人类。”升级新算法之前,实验体都必须进入沉睡状态,类似于电脑关机。
“好,我这就给它重启。”
于是,后面的对话扶苏已经听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苏再次醒来,他感受到了自己跟上一次有细微的变化,但一时却又察觉不到差别在哪里。
“教授,听说火星舰队已经成功拦截了外星飞船。”
“是的,千真万确,消息是火星舰队从木星发过来的,而且,还有更好的消息,这艘飞船上有比人类世界更高级的技术。”
“飞船上的技术比人类更高级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火星舰队能够俘获外星飞船真是有点意外。”
“是啊,谁能想到呢,不过总算是一个好消息!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遍全世界了。”
“可惜,火星舰队没有透露任何俘获外星飞船的细节。”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看来人类还有希望,但不知道外面的秩序要几时才能恢复,也许通过这次危机,人类的文明能够达到一个新层次。”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教授,别太多虑了。”
突如其来的轰隆隆巨响声掩盖了教授和助理的对话,也掩盖了他们的惨叫声,实验室崩塌了,世界也开始崩塌了。
扶苏的世界不再是白色,而是看不到边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