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于50年代初。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有兄弟妹妹三个,但他很少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我从父亲和他们几个的关系,以及他喜欢用拳头说话的脾气,猜想他的童年应该不会太美好。
他和母亲同属于69届,初中毕业后被分配到江西插队。听母亲讲,那时候父亲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工分拿得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干活用力过猛,操之过急,中年后他的静脉曲张很严重。后来动过手术但又复发。他腰间和膝盖处的骨刺也很厉害,这些毛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六年后回到上海,按说父亲应该可以顶替阿娘(奶奶),去她的厂里上班,但因为阿娘偏心,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娘娘(姑姑),就没去成。后来父亲就被安排进了生产组。当时单位有个领导想叫他入党,入党是需要表现的,而父亲每天把活早早干完就回家了,和弄堂里几个小流氓一起吹吹口哨,游手好闲。据说那时候派出所要人也考虑过父亲,但因为听说他和小流氓混在一起就作罢了。母亲和我说起这些时忿忿地,可能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当日父亲的不良习气,我们的日子怎么也会比现在好过一点。
除了一些极零星的片段,我发现自己在五岁那一晚前几乎是没有记忆的。那时候我和父母刚搬到新家不久(之前都是住在阿娘家),那是一个只有16.8平方的三层阁(80年代住房困难,上海人就利用住宅二楼空间较高及有斜屋顶的特点,在二层与屋顶之间加盖一个阁楼,这种阁楼被称为三层阁),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我在那里住了21年,而父母至今仍蜗居其中。很多当时的家具都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只剩下两张床、五斗橱、玻璃橱(80年代结婚买来放装饰品兼储物的)和母亲的缝纫机了。几年前经过装修,那里已经装上马桶也可以淋浴了。在那之前一直用的痰盂,刷痰盂的小拖把都是父亲做的。一二年级时我在那台缝纫机上做作业,边做边踩下面的踏板,一不小心就把踏板踩到卡死。每次都被母亲数落,但仍乐此不疲。大床下曾经有一个我小时候洗澡用的木头澡盆,有一年暑假被我翻出好多乱七八糟的杂志……在那里,你没有自己的空间。你的痛苦、难堪、秘密都终将暴露在你最亲的人的面前,一览无遗。
80后小时候一定都听过《365夜故事》,黑色的封面,缀着五彩的星星。一天晚上趴在被窝里,父亲在旁边给我讲《365夜故事》,不记得是哪一个故事了,当时他讲得认真,我听得起劲。夜晚,昏黄的灯光,父亲入戏的讲述和女儿稚嫩的笑声,多美好的一幅画面。可能是太有意思了,我想和母亲分享我们的快乐,于是我回头对她说:“妈妈,侬听……”话说了一半,我愣住了,母亲靠着床背,面对着我和父亲坐着,眼镜的镜片反射出白冷的寒光,脸也反着光,一条条的,纷乱而模糊。我确定她没有在笑,所以她的眼泪不是因为高兴,这一幕击中了我,击中了我们。父亲草草地结束了故事,他的脸沉着,母亲因为被打断了哭泣,只好将眼泪抹去。没有人说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不解和紧张中躺平。灯关了。关掉了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沉郁还有我戛然而止的快乐。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晚母亲哭泣的原因,隐约记得,第二天早上问眼睛红肿的母亲为什么,她没有回答。父亲知道原因吗?几天后他们争吵时我听到父亲说:“格侬为啥哭,侬哭啥物事!”五岁的我站在床边,看着他们。没多久母亲就生病住院了,我在阿娘家住了几个月。当时父亲的单位离阿娘家不远,他应该经常来看我,但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那些在阿娘家受的委屈。
母亲因为生病,再也没有上过班。90年我开始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一年级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留了下来。数学老师还曾把我的名字写在黑板上,旁边画着大叉,学习成绩可想而知。面对我的种种劣迹,父亲采取的是棍棒教育。有一次眼看着又一顿“竹笋烤肉”(小孩子挨揍的一种说法)在即,我竟对父亲说:“爸爸,侬打我伐。”结果因为这句话,父亲没有打我。他好像很高兴,觉得这是我知错的表现。面对这意外的收获,我不知所措,但少挨一顿打总是好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父亲,还有当时的自己,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英美文学课老师讲莎士比亚。“悲剧是什么,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在你面前撕得粉碎!"讲台上胖胖的女老师边说边比划着动作。当时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父亲,是他,让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悲剧。
那一年我八岁。有一天放学做值日生,扫地前把小朋友的椅子都翻到课桌上,突然我看到地上有一个粉红色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卷小小的透明胶带,因为最里面是一个粉红色的圈,所以整个呈粉红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胶带,觉得它可爱极了,那么小巧,还粉粉的。当时也想过肯定是班上哪位同学掉的,但它实在太美好,我实在太喜欢它了,就把它放到了口袋里。回家后,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卷胶带,留心不让父母看见,否则他们肯定会质问我。但后来还是被父亲发现了,我不记得当时的对话是怎么样的,只记得父亲坐在桌子旁,手上拿着胶带,我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眼睛没有离开胶带,心里想着父亲会如何处置它,教训完以后还给我?还是没收了?父亲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这种东西不要捡,你想要,就跟爸爸说,我给你买。”我点点头,就在我以为他要把胶带还给我或者起身拿走它的时候,他找到胶带的起口,“嘶——”地一声把它拉开了,紧接着第二下,然后第三下,小小的胶带在他的手中不停地被拉扯着,“嘶拉——嘶啦——”
如果当年我再大一点,一定会马上跳将起来哭喊:“不——不——”但是当时我太小了,我喊不出来。只惊悚地看着那卷漂亮的粉红色胶带在父亲的手中跳跃着,翻飞着,越来越小……后来我终于哭了起来,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可能在父亲,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所以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哭泣父亲很不耐烦,他呵斥我,还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那卷粉红色的胶带就这样撕毁在父亲的手中。后来我没让父亲给我买过胶带。他不知道那卷粉红色胶带被他撕毁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多痛!
有一年过年,我和母亲一起到她的一个朋友家做客,朋友家有个姐姐。姐姐的桌上有一副塑料的贝壳状的耳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耳夹,觉得它们既新鲜又漂亮。在姐姐的同意下我把它们戴上,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美极了。到了晚上回家前,没有人想起那副耳环,除了我。我知道应该把它们留下,它们是姐姐的,但是我真的太喜欢了,到底偷偷地把它们带回了家。后来还是被父母发现了,我不记得当时父亲有没有打我,只记得他瞪着眼睛狠狠地教训我,不停地重复着“偷”字,我既羞愧又难过。最后父亲让我写保证书,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我读着保证书,就像一个罪犯在做判决前的忏悔……父亲把我的保证书折好,左手拿着,右手的食指着我的鼻子说:“这份保证书我帮你留着,希望你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咯嘚”一声——我的“罪证”被父亲锁进了抽屉。自此,我成了一个有前科的人。整个小学阶段,我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偷,只要一看到美好的事物,他便会兴风作浪起来。而我,要克制住他的蠢蠢欲动,警告自己不能一错再错……至今我的“罪证”仍躺在父亲的抽屉里,那可能是关于我的成长,父亲唯一收藏着的东西。
父母插队归来都已年近30。那个年代的结合说是因为爱多少有点可笑,但像他们这样吵了一辈子的应该不多。他们的吵,不是《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石光荣和褚琴那种,而是真的怒目相向,口不择言。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站到了母亲这边,大概觉得母亲是弱者吧,虽然她也常打骂我。
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们曾想过离婚。那段时间居委会的阿姨经常出入我家,通常母亲会把我支开,叫我到楼下一个老爷爷家去做作业。但当时我已经知道父母要离婚了,就像电视剧里放的那样,父母从此分开住,孩子跟着其中一个。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天晚上,大伯和叔叔都来了,堂姐和堂弟也来了,我们三个待在大伯的车子里,堂姐问我:“侬会跟啥宁(你会跟谁)?”我说我跟妈妈,毫不犹疑地,当时的我根本没想过父亲会怎么样。
那天晚上他们谈到很晚,大伯和叔叔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车里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大伯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上来,而是把父亲叫了出去。中午,父亲回来了。我偷偷地看他。快要吃午饭了,但他却默默地铺开了被子,睡了进去。在那间16.8平方的屋子里,母亲准备着午饭,我坐在写字台前做作业,而父亲,在哭。他把整个头蒙在被窝里,一开始只是“呜呜呜”,后来索性放声大哭起来,虽然隔着被子,但我确定他在放声大哭。我看着那不停颤抖的被子,被面是大红缎子金黄丝线的龙凤呈祥,那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买的,现在他们要离婚了。我理解此刻的父亲,他是为他失败的婚姻而哭,更是为这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委屈而哭——来自阿娘的、兄弟的、妹妹的、母亲的,还有我的!父亲一定知道我的想法,我会跟母亲,而这意味着我对他的放弃……
换做别的小姑娘可能也会哭起来吧,但我没有,连酸楚都没有。那年我11岁,惊讶于一个男人的哭泣,而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起来了,红肿的脸。
父亲和母亲最后还是没有离婚。长大后我才知道,离婚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太难。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将失去,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了。尊严和屋檐,他们到底还是选择了后者。
上初中后,由于我的成绩不错,父母脸上也有了些喜色。我已习惯了他们的争吵,可以在他们的你来我往中安静地吃自己的饭,有时也会大喝一声:“㑚再吵吾就走了!”走下楼梯几步,他们就停止了。偶尔也会陪母亲流眼泪,第二天又是另外一天。初三的时候晚上补习,都是父亲骑脚踏车来接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晚风,父亲鼓起的夹克外套。我看到他发际线左侧一撮迎风摇摆的黑白相杂的头发。父亲老了,但他还在勉力维持着这个家。母亲因为生病,长期病假在家,收入微薄。父亲的原单位倒了,公司给他一个小小的门面,让他自己做,做不下去就关门回家。有一次他在前面跟我说:“门面前头有只车站,生意应该还可以。吾算过了,一个月3500没问题额,把公司2000,吾就好拿到1500。生意好还可以再多点,日子就更加好过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自行车也踩得更用力了。
小店的生意并没有像父亲想象的那么好,只能勉强维持父亲和另外一个店员的生计。偶尔生意好些,他会叫几个菜到店里,中午和隔壁几家小店的人一起吃。有时候他发烟发酒出手大方,他们会叫他“杨老板”,父亲每次说起都笑呵呵的。
上高中后,一面青春期,一面学习压力大,母亲又喜欢管束我,我开始和她吵架,和母亲吵完架,通常后面两天我就不说话,让她去碎碎叨叨。我发现之所以父亲会那么频繁地和母亲吵架,母亲也有很大问题。她说话刻薄,而且不停叨念,一直叨念,直到你受不了了爆发争吵。她叨念父亲,有时候我听不下去了,会帮父亲说几句。但换作她叨念我,父亲就很少说话。是不是他怕母亲会迁怒于他呢?碰上他也觉得我不对时,还会帮着母亲一起说我。我郁闷极了,为什么别的父亲都护着女儿而我的父亲在落进下石呢?我悲哀着,也愤怒着。
高三那一年,是我们全家压力最大的一年。如何排遣这种压力——争吵,这好像是我们家解决所有问题的方式。父亲和母亲,我和母亲,我和父亲,好像每一天都在争吵中度过。原来吵架也是会熟练的。争吵中你的语速越来越快,用词越来越激烈伤人,对方的痛点、软肋你越来越清楚,于是一击即中,刀刀见血!大学的时候,和一个以前喜欢过的男生在MSN(当时流行的一个聊天工具)上聊天。可能和他斗了几次嘴吧,有一次他说,论吵架你恐怕鲜有对手了。我呆在那里,最后回了一堆笑脸给他。
这么多年,我始终和母亲站在一边,虽然很多事她也有错,但她毕竟是个可怜的女人。所以和母亲吵架我多少会控制自己,经常是边吵边哭,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但对父亲,我就像个炸起全身刺的刺猬,向他进攻。我们恶言相向,用最难听的话来伤害对方。虽然一直是我在哭,但我知道,我没有输。我成功打击了父亲,让他的心流泪,流血。大吵过后的日子是最难熬的,晚饭时分,每当楼梯上响起父亲的脚步声,我就会焦灼起来,要如何面对,要如何启口“爸爸”二字,要如何在这沉闷的空气中共同呼吸。父亲又何尝不是呢,原本就沉重的脚步声又生出了几分迟疑,他也在想如何面对我吧,如何面对这个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女儿。那时候我一味地轻视父亲,怨憎父亲,却忘了他也是个可怜的男人啊。
高中时父亲每个月会给我零用钱,一开始50,后来到100,甚至100多。对于父亲这种突然示好的行为,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别扭,但因为和同学在一起有时候也需要花销就接受了。从父亲手中接过钱时我是矛盾的,一方面父亲赚得不多,另一方面我是那个和他撕破脸皮大吵大闹的女儿啊,我还有什么脸拿他的钱?有时候他这个月没给我,会下个月一起给。可能父亲觉得这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那我这个女儿尽到做女儿的责任了吗,如果没有,又凭什么享受义务呢?我觉得自己卑劣极了。
我上大学的几年应该是家里最安静的几年,父母仍旧吵,但那已经是常态了。我和母亲还有些交流,但和父亲,都不记得那几年有和他说过什么。是不是高三那一年我们把感情都吵散了,又或者我们真的无话可说。每次听到或是看到别的父女和睦甚至亲热地相处,我总是一边羡慕着一边难过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父亲渐行渐远的呢,初中,小学,还是更早?我知道这种疏远一定有母亲的关系在里面,但是没有选择也无法重来,可能这都是命运吧。
父亲的店后来还是关门了。叔叔的大舅子当时正好在我家附近做五金生意,于是让父亲过去帮忙。几年后因为他暴躁的脾气,又弄得不欢而散。由于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开始在家帮我带孩子,我又不得不和他朝夕相对了。年纪大了之后,父亲的脾气越发乖戾,有时候还没和他说上几句,便争吵起来。久而久之,这成了我们的相处模式。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挂电话时我会特地在“再会”前面加上“爸爸”,可笑吗,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啊,怎么会这样战战兢兢呢。
自我上初中起,父亲就无数次地对我说过:“等侬大了,吾要把㑚娘额的事体侪告诉侬。”我大概知道他说的事情。然而我上大学了,我结婚了,我为人母了,父亲始终没有告诉我,直到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有一天吃完饭,我准备带孩子回家,父亲提出送我们。走在马路上他突然说:“现在侬长大了,吾可以把㑚娘额的事体侪告诉侬了。”他说和母亲的结合,婚后的日子,两人的种种。我低头听着一言不发。我们都没有放慢脚步,有时他的手会配合语言划拉一下。
那年父亲已经62岁,听得出来,这些事情像毒蛇一样已经在他心中盘踞了将近三十年。它们啃咬着他,蛊惑着他,侵蚀着他,让他无法去爱,去原谅,去遗忘。父亲还是说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但那些都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他的揣测?臆想?我又该向谁求证?母亲吗?还是那个人(也是一位长辈)?我在冲动之下打电话给那位长辈。他没有接。第二天他打给我,我说没事了。我还是问不出口。冷静下来后我想了很多。父亲到底想表达什么——事情的真相?母亲的真面目?他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呢?他为什么要在那天把这些告诉我呢?就像一个人突然转身跟你说:“接着!”然后完全不顾你的状态,便将一大包重物扔到你的手上……我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分量,错愕又迷茫。
孩子上学后,父母住在附近租的房子里。周末他们会轮流回那个16.8平方的家休息。那天吃完午饭,父亲和孩子就下楼了。因为和母亲说话我晚了几步。跑到楼底只见孩子不见父亲,便问他们:“外公呢。”他们说:“外公已经走了。”我以为父亲会等我,和我们一起走到车站,我和两个孩子可以送送他。他应该知道我马上就会下来的,但他还是先走了。我和孩子走出小区,看见父亲在马路斜对面。如果硬要追也追得上,但是我没有。
我望着不远处的父亲——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那是他60岁生日时我给他买的。背着一个不知道谁给的宝蓝色双肩包,右手拉着一个小型的行李箱。因为这几年膝盖上的骨刺越发厉害,他走得很慢。我和孩子也穿过马路了,走在父亲的后面,他并不知道。我看着前方那个缓慢前进的背影。春风吹过,我又看到他发际线左侧那撮迎风摇摆的头发,它们已全部变成了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膝盖处的疼痛,他的右腿一甩一甩的,有点跛的样子。此刻的父亲在想什么?他孤单吗?这辈子一天天一年年的,他幸福过吗?我的眼泪下来了。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365夜故事,如果那天晚上母亲没有哭泣,父亲好好地把故事讲完,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如果没有那场粉红胶带的悲剧,没有那份保证书,我们父女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如果……太多如果了,但是没有如果!一切都太晚了,回不去了!
我和父亲仍在勉强地相处,为着这层无法改变的血缘,为了下一代。可能这一生我们都无法在对方身上得到幸福,但,还是要一起走完。就像相亲相爱的父女是父女,彼此伤害的父女也是父女!等到父亲再也骑不动自行车,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会推着他,慢慢走,一脚一脚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