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的墓碑,沉甸甸的压在梅的心头,推不掉也挪不开,那块躺在墓地尽头荒草里的石块,在梅的心头远远重于石块自身的重量,压的梅几乎窒息,那是两代人的恩怨,而她这个小辈是无能为力的!
自古婆媳关系难处,而母亲和奶奶的关系势同水火,吵架是她们之间不可或缺的交流方式!她们之间看似由鸡毛蒜皮引发的战争,其实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梅不知道母亲对奶奶最大的仇恨,来自于母亲第一个夭折的孩子,据后来了解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母亲挺着大大的肚子,没有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欣喜,而是满含忧愁,床上一床薄薄的棉被是父母唯一可以御寒的装备,自己都不能满足,孩子怎么办呢?母亲大早去找奶奶,想借一床棉被给即将到来的宝宝用,奶奶没有同意,母亲含着眼泪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艰难的撑着小船到野外的棉田,去偷偷扒取那少的可怜又硬的刺手的棉花果,几个小时的辛苦收获无几,被大雪冻僵的手指和冰冷的身体,让母亲的动作迟缓而吃力,当家门在望的时候,母亲失足跌进了船舱,一个男孩在那天出生了,可是他没有哼一声就走了,母亲的身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创伤,那一刻一把无形的利刃将仇恨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房。
梅出生在那个没存世哥哥的第二年的初夏时节,不知道是因为第一个孙子的夭折让奶奶自责,还是梅确实讨奶奶喜欢,奶奶对梅还是从心里往外的疼爱,走亲访友总是带着,不是骑着爷爷的脖子就是趴在奶奶的背上。爷爷的脖子奶奶的背,是梅愉悦难忘的记忆,夏日的傍晚骑在爷爷背上满院子转,扬起的小手模拟着马鞭,嘴里喊着马儿快跑,每每此时总是笑的前仰后合。吃过晚饭往小饭桌上一趟,奶奶轻摇着蒲扇,那时有时无的小风,在那样的年代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如果能回到从前,也许梅会愿意久留。
梅的出生让奶奶和母亲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好景不长,随着弟弟的出生,奶奶和妈妈的关系急转直下,奶奶并没有像照看梅一样照看她的孙子,她没有让她的孙子进入她的家门,甚至在弟弟的整个童年,她们都不像正常的祖孙一样,弟弟被妈妈放在家里,总是念念不舍的半闭着门,然后交代一声让梅和弟弟玩,弟弟总是伸长小脑袋吃力的望向门外,奶奶几乎不去抱一抱她的孙子,就是尿瓶也很少去换一次,好像这个孩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梅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爷爷奶奶把她这个孙女视为掌上珍,而对唯一的孙子却如路人一般,弟弟的童年让他记得清也恨得深,看着姐姐出入奶奶的家门,吃着那个年代稀罕的糖果和饼干,而他只能躲在门外等姐姐想起他的时候,带上一点让他聊以解馋。在梅的记忆里,爷爷奶奶几乎没带弟弟出过门,梅也几乎没听到过弟弟叫过爷爷奶奶,弟弟长大后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也是行同路人。
奶奶和母亲的关系因为弟弟的出生,变得每况愈下,她们常常争吵,她们的争吵也给梅带来了麻烦,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梅回到了父母身边,那时的梅大约有六岁左右,人虽然回了家可心还在爷爷奶奶那儿,由于和爷爷奶奶的家只有一墙之隔,梅除了上学睡觉或被母亲管束,几乎都是粘在爷爷奶奶家,为此梅没少挨母亲的骂,可是梅依旧如故,母亲骂就回去不骂就再去,弄的母亲大为光火。
爷爷早早地走了,那年梅只有十二岁,那是秋季开学不久,梅在学校里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梅和奶奶一样哭的昏天黑地。梅在那一年病了,得了严重的黄疸肝炎,由于母亲应政策要求做了节育手术,奶奶也因为和母亲关系恶劣而不在关心梅了,梅连干饭也不能吃了,每天中午端着干饭走出门外,约莫家人要吃完的时候,便将干饭倒进猪食盆后回家,梅的身体越来越弱,甚至在想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活几天,母亲终于从梅黄的近乎发红的尿液中发现了端倪,梅终于在最后关头得到了救治。
时间过得好快,梅结了婚生了子,每每回家总要去看看奶奶,这让母亲很是不悦,甚至在后来的几年时间对梅产生了恨意。奶奶终于在那个冬天走了,梅伤心欲绝,可更让她心碎的是母亲不让梅在她家里哭。在农村人死之后要到土地庙给死人送饭,梅的娘家在村子的尽头,每次到土地庙都要经过大半个村子,每次送饭都会引来村邻围观,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暗暗指责梅不懂事没良心。梅满腹的委屈满心的伤悲在火葬场爆发,她哭的撕心裂肺,眼泪像断线珍珠滚滚而下,丈夫心疼的满眼含泪,在十几年的夫妻生活中他了解了岳父母家的部分恩怨,也理解妻子所处的两难处境。
父亲去世的时候正赶上殡葬改革,土葬改为墓室。在为父亲买墓室的时候,梅给爷爷奶奶也买了一座,因为事先没和母亲说,母亲很是生气,后来梅和丈夫好说歹说,总算让母亲勉强接受。可偏偏事有凑巧,爷爷奶奶墓碑上的字给刻反了,虽说对方返了工,可是因为错过了和父亲的墓碑一起安放,母亲便不在同意另外择日安放。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年到墓地给祖先挽纸,梅都会去看看爷爷奶奶的墓碑,梅也想过求夫家这边帮忙安放,因为公公就是扶送的,可公公说他们只管自己村上,这事不方便管。梅如果要用娘家村上的扶送人,就必须过母亲这一关,思谋再三梅想让弟弟做主,给爷爷奶奶把墓碑安上,可弟弟对爷爷奶奶余恨未消,根本不愿插手,看着爷爷奶奶冰冷的墓碑,梅真想自己给搬过去,可她根本就移不动,而且就这种事而言,丈夫也不同意梅这么做,从大局着想他不愿意梅为了爷爷奶奶的一块墓碑,让梅和娘家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