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和我的父亲截然不同。在身高上,伯父180,高大魁梧,而父亲只有165,瘦小单薄;在模样上,伯父英俊潇洒,而父亲却相貌平平;在性格上,伯父谨小慎微,而父亲却是敢做敢当,就连生养儿女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伯父生了三个儿子,父亲却生了我们三个女儿,但这也让我们两家走得更近,伯父的三个儿子犹如父亲的儿子,帮着父亲承担着家里的重活,父亲的三个女儿也犹如伯父的女儿,嘘寒问暖,送烟送酒,处得特别亲近。
伯父年轻时并不聋,为人诚恳老实,在镇上的粮管所做了36年的副所长,直到退休也没能转为正所长,但他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无不满。与伯母的结合更是荒唐可笑。他与伯母原本是姨表兄妹,伯母的母亲去世前担心女儿会在嫂子家里受气,就将年仅十五岁的伯母托付给我的奶奶——也就是伯父的母亲抚养,待以后长大成人就嫁给伯父,伯母长到十九岁,奶奶将这对姨表兄妹叫到一起,问他们是否愿意一起生活,两位似懂非懂的少年相对一笑,以轻轻点头的形式开始了人生的漫漫征程,就这样一起走了将近六十年,伯父虽然比伯母小一岁,但是对伯母始终忠贞不渝,不离不弃,对伯母的宠爱和怜惜直到今天仍然一眼就能从他的眼里看出。
每次回老家总不忘记给伯父伯母带上一份心意,更不会忘记休息时给伯父端上一盆热水,给他泡泡脚,然后在自己的腿上垫上一块毛巾,为他修剪脚指上厚厚的灰指甲,每到此时,父亲总会“醋意大发”——“我的女儿究竟是为谁而养?”。而其实,我对伯父的感情不亚于自己的父母,呀呀学语之时,就深受伯父伯母和三个哥哥宠爱,喜欢和三个哥哥一起玩,喜欢吃伯母做的饭,以至于到今天,家里人都会把三岁时“等伯母送馄饨吃”的故事笑谑我,从十四岁上初中开始,我就跟着伯父在镇上的中学就读,接受着伯父伯母无微不至的关心,这些恩情到今天想起,仍然有一种甜甜的味道在心底萦绕。
伯父退休后耳朵才开始听不见,伯母的耳朵似乎也受了伯父的传染,慢慢失聪了,两人一直在家养花弄草,修身养性,看一些健身书籍,对中医养生、穴位养生有一定的研究。这个双休日,儿子在学校传染了腮腺炎,伯父的电话如约而至:我这里有偏方,赶紧回家,我调制好给他敷上会好的快一些。和往常一样,聋伯父扯着高八度的嗓音和我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乡村轶事,而聋伯母因为听不见,和他抢着重复同样的故事,每当此时,伯父那看似微怒实则怜爱的眼神便会流露出来,对着伯母高喊:每次我讲时你都要抢着讲?让你讲!让你讲!此情此景,总是让我们在一旁的小辈吃吃而笑,不是笑他们的聋,不是笑他们的唠叨,而是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那种孩童般的天真着实让人羡慕,羡慕这对老夫妻,走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拥有如此真挚的情感。
其实耳聋对老人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因为耳聋,他们感觉不到这个俗世的种种纷扰。就如伯父伯母,虽然他们经常因为听不到自来水水笼头放水的声音而导致水表走得飞快,虽然他们拿东西已经做不到小心轻放而导致瓷制的盆子斑斑驳驳,但是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对方,他们看得懂对方的每一个嘴形,他们了解对方每一个动作的含义。子女偶尔的抱怨一般都是通过语言表达,但是他们听不到;子女的关心一般都是通过行为表达,他们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所以,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幸福,希望我的伯父伯母永远这样健康、幸福的走下去,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