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县城的天有些阴沉,像要下雨,太阳若隐若现,似鬼魅。憨子去商店买了把水果刀,加长的那种,带鞘。口袋里装不下,他就把刀用布袋包好,掩在胸前,用外套盖住,双手交叉,像是在很严肃的沉思。他准备去干一件大事,一件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憨子搭上班车,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他选了最后排靠窗位置坐下,头倚着玻璃随车摇晃。
憨子名叫李凯,性格内向,不善言语。从小到大因为太老实,常被村里人欺负,还给他取了“憨子”这个小名,时间一长,许多人都忘了他的本名,而他本人也习惯了被这样称呼。憨子家从祖上开始一直务农,前几年因为附近搞了个工业园区,家里被征了几亩地,得了些补偿款,加上之前的积蓄,家里总算盖起了三层小楼房,准备娶媳妇的。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憨子,在新房落成大办喜宴的时候,被家族各长辈苦口婆心轮番催婚,憨子只能频点头,心里想:“结婚是要紧事,可是也得有人跟我才能结啊。”
以前家里是破瓦房,媒婆不愿进,现在改头换面,来牵姻缘的也多了起来。母亲每次都应承下来,生怕错过好姑娘。憨子在村子里因老实本份著称,在年青人眼里,这是木讷、蠢的代名词,可在老一辈心里,这就是闪闪发光的优点。
凭借新房子和老实的名声,憨子参加了许多次相亲,但基本没看上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不漂亮,媒婆口中的好姑娘在他看来,都无法入眼,以后躺一张床上都没有感觉,这是一种折磨。憨子的内心是七彩的,他要找一个好看的姑娘,花枝招展的那种。
一次参加朋友饭局,同桌的一个女孩让憨子眼前一亮,“就是她了!”。老天开眼,经过打听,那女孩是朋友老婆的姐妹,单身。憨子用一箱酒换到了对方的电话,加上微信,总算联系上了。
2
漂亮女孩的眼光高,资本在那摆着,而憨子长得一般,家境一般,但有一样不一般,轴得很,认准了就往里钻。女孩叫妍妍,刚满三十,但因为会打扮,模子也不错,看上去显得很年轻。谈过的男朋友数不清,但一直没真正想定下心来去结婚。
这样两个人好像永远不会有可能,但憨子每天一朵玫瑰,雷打不动,坚持半年,两人成了,周围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憨子心里乐开了花。过年时,憨子领着妍妍回家,全家人高兴不已,但见了面,又觉得自家孩子有点高攀了,土窝窝能装得下这只金凤凰么?
一切就绪,结婚登记,但新婚生活并不像人们祝福的那样,两个三观完全不合的人在一起,总有吵不完的架。妍妍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而憨子呢,除了上班,就是宅家里。过了甜蜜期,俩人经常会因为一点小问题抖嘴,然后打冷战。
一年后,憨子的女儿出生,取名“苗苗”。有了孩子以后,烦琐的事更多了,憨子夫妻间的争吵越来越频繁。家里对妍妍平时大手大脚的生活习惯颇有不满,母亲时常在憨子面前念叨:“不干家务也就算了,毕竟要带孩子,可平时花钱也太随意了,自己又不挣钱,不晓得辛苦,真以为是大风刮来的?”憨子刚开始还在中间和稀泥,后来也烦了,干脆不出声,当没看见。
一天,憨子收到朋友发来的一张图片,妍妍正和一名男子手挽手逛街,地点显示在市里。憨子立马炸了,找到妍妍质问。这几天两人刚好在打冷战,妍妍倒也不怕,硬着脖子说:“明人不做暗事,这事你既然知道了,我就挑明了吧。你给不了我爱情,也给不了钱,在你家里天天看你和你家人的脸色,这日子过得还有个什么劲!”
憨子气红了脸,吼到:“不过就不过,你出轨在先,还有理啦!离婚,你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这句话正和妍妍心意,她一言不发地提起包,走了,什么也没带。憨子本想挽留,但一想到那张照片,就气得发抖,被戴绿帽子,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短短几年,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俩人无共同财产,所以没什么好分割的,女儿留给憨子,妍妍倒也干脆,索性也没提日后抚养费的问题。
憨子被戴绿帽子的事被全村传颂,成为笑谈,他出门都不敢抬头,觉得在这里越来越待不下去了。都说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确实是这样。妍妍离开后,憨子心里十分不舍,虽然口头上不说,但心里一大筐话压着,只是现在对方不再听他电话,人也不见了。
憨子愈发的沉默,家里到处是妍妍的影子,墙上的结婚照虽然撤下,但那画面始终在眼前。他去外面转悠,小县城的许多街道都有他们走过的痕迹,他晚上做梦,也全是妍妍。真是夜夜思君不见君,方知君已不再来……
3
这个地方看来是待不下去了,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就需要离开这。女儿苗苗也快六岁了,幸亏她长得像妍妍,憨子对此十分欣慰。他把女儿交给奶奶照顾,自己则投奔外省做工地的表哥去了。
半年后,憨子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他心知不妙,原来是女儿出事了。苗苗被别人糟蹋了!憨子惊得差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他来不及和工长请假,直接买飞机票赶回家,他怎么也没想到,只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憨子回到家,许久未见爸爸的苗苗从房间里跑出来,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下,没有了以前的调皮与活泼,小小年纪,似乎已经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憨子心痛,问母亲:“报警了吗?”母亲小声地说:“还没有,对方的母亲想和我们私了,我不敢作主,说要等你回来再说。”憨子怒吼:“这他娘的还谈什么,直接抓起来,死刑!”
情绪平稳一点后,憨子打电话过去,电话里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是那畜生的母亲,她给出了一个双方协商解决的理由,约在明天见面详谈。
翌日,憨子在一小树林里见到了俩母子,犯下恶行的畜生名叫马锋,二十出头,憨子攥紧拳头正欲上前狠揍一顿,马锋迅速弯腰道歉。憨子扬起的拳头不知怎么落下,旁边的老女人说话了:“这事是我们不对,是我们对孩子管教不够,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抱歉,但事情已经发生,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改过弥补的机会。“
憨子不语,沉默了一会,场面尴尬,突然他大吼一声:“你们要我给机会,但谁给我女儿机会?她才多大,就这样毁你们手里,你们还是人吗!”他现在只想揍马锋,冲到对方面前,正要动手,老女人厉声说到:“50万,我们愿意赔你50万,作为补偿,你不要报官。如果你执意要报案,我们上头有人,打点一下,最多关一、二年就出来了,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且你这一闹腾,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女儿这件事,她的名声怎么办?你好好想想。”
气得满眼血丝的憨子怔住了,他脑袋一片混乱,望了望他们身后的奔驰车,50万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对憨子而言可是近十年的收入,穷人命贱,这是事实。
马锋母子是有备而来,他们写了一份私下协议,憨子一签字,钱两小时后就到账了,憨子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没人能商量。父母老实巴交一辈子,也拿不定主意,前妻妍妍早已经失去联系,不知道人在哪,也许找到某个有钱人了吧。钱这玩意,真是好东西。
4
憨子找了个借口帮女儿在学校请了长假,每天陪她在家待着,放她喜欢的动画片,带她去以前总闹着要进的儿童乐园,买很多玩具。憨子口拙,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女儿,他只能陪着,无时无刻的陪着,像是要把以前离开的日子全都补回来。母亲时常偷偷抹泪,这件事让整个家都阴云不散。
几个月后,憨子突然感到右上腹剧烈疼痛,钻心的那种,疼得满头大汗,他预感不妙,跑去医院检查,几天后结果出来:肝癌晚期。这一晴天霹雳震得憨子不知所措,他手上有50万,也许有希望。
跑去问医生:“这病能治吗?”医生说:“通过化疗可以适当延长生命,要根治的话,很难,带癌存活十几年还是可能的,之前有过案例。”
这件事憨子谁也没说,他决定不治,化疗的痛苦他曾经见识过,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花费巨大,还不一定能成功,他不愿将女儿的钱浪费在这上面。
当你倒霉到极点时,总能看到一点不是那么坏的选择,憨子的病让他下了决心,要去宰了马锋那小子,反正自己命不长了,顺带为女儿报了仇,以弥补自己的愧疚。
他把手上所有钱都转存到母亲名下,那段时间,他每天奔波在城里的各大酒吧街,暗暗寻找,终于看到了马锋,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尾随他们一帮人来到马锋住处,详细的记下地址,做了充足的准备。
憨子去商店买了把水果刀,加长的那种,带鞘。口袋里装不下,他就把刀用布袋包好,掩在胸前,用外套盖住,双手交叉,他一次次在脑中重复着他的复仇步骤,他准备去干一件大事,一件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他偷偷溜进马锋家的院子,这是一栋很大的别墅,但憨子之前已经在外面观察了无数次,知道从哪能摸进去。
时机正好,马锋独自一人在家看电视,电视的声音掩盖了憨子紧张的脚步声,一不小心他碰倒了一个花瓶,马锋回头惊住,正要说话,憨子用尽全力照他脸上打了一拳头,然后准备抽刀去刺。由于太过紧张,刀子抽出来时把自己手也划破了,但哪管得了那么多,他持刀朝马锋下体刺去,马锋惨叫,憨子发了疯似的狂喊:“有钱人了不起吗,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你害我女儿一生,我就是来收你命的!”
突然,一声警笛响起,憨子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原来是场梦。他望着窗外景色,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他摸了摸胸前的刀,已经捂热。
憨子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如果真走出这一步,自己死掉倒无所谓,可是案子一查起来,女儿被糟蹋的事情也肯定会牵连出来。那时候,村子里到处都会传开,女儿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她还这么小。我已经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让她没有了母亲,现在又怎么能剥夺她的未来?她还小,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不然呢?”
车子到站,憨子走下车,他一边沉思一边无方向的往前走着,突然一块大石碑立在面前,上书“忘忧湖”。憨子兀自笑了一下,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他把刀拿出来,扔进了湖里。水面溅起浪花,一圈圈荡开,然后消失不见,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就给我点个赞吧,也欢迎关注我,第一时间获得更新。
你们的支持是我持续写下去的动力!
如果你想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不妨看看这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