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 | 奥利索菲娜号游轮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三期【旧】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I

当卡迪•巴达公爵跨过阳光甲板,推开餐厅大门时,众人的目光便都聚了过来。嗯……这里倒有些描述错误,准确来说公爵大人是用他肥大的肚子挤开两侧门的,不过这不重要,没人能在他面前谈论他的胖,或者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那圆滚滚的大肚子,这是整个希特里王国不成文的规定!

“哦,我亲爱的朋友们,能与诸位共餐是如此的令人陶醉,嗯……如此的,嗯,我想想……(小声)”卡迪有些尴尬的看着众人,一时间竟想不出有哪些优雅的词汇。这可难倒了我们这位公爵大人,要知道平常在面见国王陛下之前,都有他的侄子,也就是如今的宠臣索菲尔•巴达一笔一划写下一些赞扬的话,再由侍从念给卡迪听。在换上沉甸甸的礼服时;在驾车前往城堡时;在穿过侍卫密布的过道时,侍从说一句,我们的公爵大人就跟着记一句:

“我亲爱的陛下。”

“嗯……我亲爱的陛下。”卡迪正忙着把右手穿过袖口,一边口齿不清。

“不,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您应该有情感,要让陛下感受到您是发自肺腑的。”侍从弯着腰,一个标准的45°,他在公爵大人面前时刻要保证绝对的忠诚。

“该死的,我需要你来教我吗,到了陛下面前我自然会弄那该死的,嗯……”他在找另一个袖口,一时间又忘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情感,大人,是情感。”在身旁弄领子的侍女凑到了他的耳边,她身上散发的清香不禁令我们的公爵大人有些飘飘然,他瞟了这个侍女一眼,寻思着或许今晚可以发生些什么,当然是等公爵夫人睡着后。

“哦,是情感,我自然会弄那该死的情感,现在你只需要教我读完这些,快点,我感觉这已经够多了。该死的,都过来扶我一把。”卡迪刚上了马车,不过是众人半推着上去的。嗯,我数数哈:有马车夫,有侍女,还有刚刚教公爵背句子的侍从,本来门前的侍卫想搭把手的,不过我们的公爵大人自己蹬了一脚,在借着身后众人的力后,他成功地爬上了车。

“我愿称你为英雄,并非以思想或强力称雄,而是因为您心灵的伟大。”侍从继续在旁边小声地教着,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卡迪一个人挤满了位置,留给我们这位侍从的时间不多了。

“嗯,我不愿称你为英雄,因为,嗯,因为什么伟大,该死的,这是什么狗屁句子,给我换个简单点的。”

“大人,这可是罗曼•罗兰的名句啊!”

“这不是我那可爱的侄子写的吗?”

“不,我尊敬的公爵大人,所有的都是名人写的,不过索菲尔伯爵借鉴了而已,这在宫里是常态,陛下喜欢听这些。”

“好吧,你再给我多读几遍。混账球的!马车夫!对,说你呢,你要再给我往坑坑洼洼的地方跳,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回到金碧辉煌的餐厅吧,我们的公爵大人正在绞尽脑汁地想,那些闪亮的吊灯,散发着金光的圆头蜡,都在刺激着他的大脑:

“嗯,如此的,让我眼前一亮,让我感到,嗯……好像光明照在我脸上,这里有优雅的绅士,有充满魅力的女士,还有可爱的孩子们,嘿!我敬大家一杯!”卡迪脸有些红扑扑的,离开了侄子的稿子,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么多话,他有些小骄傲。

“哦,亲爱的,公爵大人在说些什么,你在不在听?”苔莎•斐伊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丈夫——凯奇•拉德纳伯爵。“我们是不是该回应一下?”

凯奇正在费劲地掰开一只皇帝蟹的身子,他真的跟这只螃蟹干上了,壳不是一般的硬。其实他刚刚吃的奶油炖蔬菜海鲜味道也很不错,不过是偷偷吃的,为此还和苔莎小吵了一架,因为苔莎觉得这种东西是给水手吃的,实在是太丢人了,为了和他的贵族地位相符,他只能挑这个了。

“等下,苔莎,没看到我正忙着吗?不用担心,斯特拉德那个马屁精会上的。他会如同一个小号手半跪着迎接贵人那样跟在公爵后面的,我们只需要跟着表态就行了。小斐芯,我亲爱的宝贝,我拉德纳家族有史以来最可爱的小家伙,能不能帮爸爸递下你身边的刀叉?是的,就是这把银色的,哎,还算凑合吧,没有家里的好用。”凯奇又开始了敲敲打打,这可真是一项技术活,得掌握一个度:太大声了会给他们一家掉面子的,力度不够他又吃不到里面的蟹黄与蟹肉。

“爸爸,我能不能吃一块……”斐芯渴望地望着面前的父母,妈妈正在抱怨这里的刀叉不是纯银的,比不上家里的,爸爸依旧在锤着硬壳。

“没门,斐芯,你不能吃这块草莓芒果蛋糕,它会使你发胖,我不希望在下次去拜访琴•瓦德家时听到他们说你胖了。”

琴是小斐芯的一个同学家,她可不喜欢去那玩,一到午饭时间大家就为请对方上座而忙的不可开交,常常是爸爸争的脸红脖子粗才把对方请到位子上,还有桌上的食物,除了黑松露就是法式鹅肝,难吃到极点,她倒宁愿吃眼前的烤起司和白香肠,虽然在座的好像没什么人吃。

“你必须学会克制住自己,就像妈妈这样。”苔莎晃了晃自己纤细的腰,一脸得意。

“是的,亲爱的,你说得很对,我完全被你征服了,斐芯,转过头,爸爸妈妈要恩爱一下。”也没管女儿,他直接亲了上去,舌头的交叉伴随着摇晃的船身一起沉醉着……

就在凯奇一家私下谈论时,我们的斯特拉德子爵终于站起了身,他还特意在起身前倒满了酒,这里就他爵位最低,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就像在珍惜迟到的爱情一样小心翼翼。他有些激动,左手扶了扶头上帽子的两侧貂皮,右手举着杯对着卡迪公爵大声说道,嗯,或许是朗诵吧(笑)。

“嘿!希特里王国最伟大的公爵大人,巴达家族引以为傲的男人!我们及其荣幸能与您一同乘坐奥利索菲娜号游玩,诸位,让我们共同举杯祝公爵大人身体健康,也祝我们伟大的国王大人健康!”

在座的人们都面带笑容,纷纷站了起来朝着卡迪举杯。

“小斐芯,站起来,向你的卡迪叔叔举杯祝福,快点!”凯奇放下了该死的刀叉和那个应该受到诅咒的硬螃蟹,拉着身边的苔莎站了起来,表情逐渐自然,再沿着两侧嘴角缓缓上扬,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卡迪,一种伯爵面对公爵的态度自然显露了出来,这是一种肌肉记忆吧,需要时间的沉淀,不过当我们的凯奇伯爵上升到了公爵这个爵位,他应付人的表情又要变了。没办法,大家都是这样一步步上来的嘛。

“可是,爸爸,我杯子里没有酒啊,您说过的,我还不能喝酒。”

“该死的,拿着你的空杯子站起来是一样的,他要看的是我们的动作,不是你的杯子里有没有酒!”凯奇的样子有些滑稽,他一边要摆出伯爵的姿态,又要龇牙咧嘴地教训女儿,于是表情便丰富地改变着。

“亲爱的,别对着她说脏话,蒂娜那个贱女人在朝我们这看呢,可别被她笑话了。”苔莎踹了丈夫一脚,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容。

于是凯奇一家就这么僵硬地站着,苔莎时刻提防着蒂娜的目光,而伯爵大人则在拼命与卡迪的目光不期而遇,可这东西就像爱情一样,该来的时候不来。我们的斐芯虽然也在向卡迪微笑着,但她的余光可一直在撇着那块草莓芒果蛋糕,她打赌这个蛋糕将会把她这十三年吃过的所有好吃的秒杀的一干二净,哦,它是如此的美味,烈焰红与清新黄的搭配,还有奶油与面粉的绝配,她真的要忍不住了……

“谢谢,谢谢大家,各位坐下吧,让我们好好享受这次旅行吧。”卡迪很是满意,随意地晃了晃杯子,便准备朝着他的专属豪华客舱走去,斯特拉德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又是屁颠颠地跟随着,那副点头哈腰的动作您可真得亲自来看看,可搞笑了。

“斯特拉德这孩子不错,有我当年的样子啊,照这么下去,等我们结束这场旅行,他说不定能混到伯爵的位子呢。”艾格侯爵朝着周围的人笑着说,他正慢条斯理地切着小牛后腿的肉,汁水顺着流到餐盘上,散发着阵阵香气,不过周围的人倒不敢动手开吃,眼前的可是这艘游轮的二号人物,虽然他们不像斯特拉德那么不要脸,可毕竟还是要往上爬的,便笑着凑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赞扬着艾格当年的事迹。

艾莎又踹了丈夫一脚,凯奇还在捣鼓那该死的螃蟹,他好歹要吃到些肉的。

“亲爱的,就算你看不起斯特拉德,好歹去和艾格侯爵套套近乎好吗?我还想着能多弄些仆人来呢,还有我们的封地,少的可怜啊,再这样下去萨丽和蒂娜她们下次来做客又要嘲笑我了,唉,还有国王最近的赏赐也……”

“好的好的,亲爱的,我去就是了,别再说了。”他终于放下了一切,慢悠悠地朝着艾格那边走去,此时那边已经快坐满了。

苔莎很是满意地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她已经在想象国王会送她什么首饰了。伸了个懒腰,嘱咐女儿自己一个人好好玩,便朝着蒂娜那一伙女人堆里走去,她也得在自己的圈子里聊聊天,帮丈夫拉拉关系。

斐芯继续盯着眼前的蛋糕,她可不能趁着父母走后偷吃呢,从小受到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只好夹起一块鹅肝,那种淡金黄色的,细微的血管加上浓重的脂香真令她一阵恶心。勉强塞进嘴里,入口即化。到底有什么味道呢?她真说不上来,可无论是教礼仪的教师或是父母都要求她习惯这种东西,哎,真是麻烦。她以前问过琴•瓦德为什么要吃这些,不过对方给的回答可真是可笑的,琴说这是为了区分贵族与底层奴隶的身份,真离谱的答案!她倒是喜欢和诺德玩,那个马夫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贵族或是对方是卑微的奴仆之类的,爸爸曾经严肃地告诫她要有主子的威严,她才不在乎呢。她们玩得可开心了,从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到日暮的开始,她们一起喂着马,躺在爸爸的大草地上,那是国王赏赐给爸爸的,一起数着马匹。

不过后来斐芯要去读书,可无聊了,整天学着永远用不到的东西,而诺德也要跟着马夫学管理马槽,给马喂食,两个人就这么渐行渐远了,有一次她偷偷从庄园跑了出来,去找诺德玩,可诺德看到了她只是惶恐地下跪着,不敢看她的脸,就跟她身边的那些仆人一样无聊,她想让诺德带自己骑一次马,可被身后的仆人制止了,哎,真是无趣啊……

她继续幻想着,餐厅里吵吵闹闹,举杯声与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加上时不时船身的摇晃,她有些厌烦了。爸爸那边已经和众人打成一片了,艾格时不时和爸爸举杯,看来今年的赏赐又会多些了,妈妈还在倾听着蒂娜讲者什么,真是奇怪,经常听妈妈低讽蒂娜,可见到了面又是那般灿烂的笑脸,就像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样,斐芯真的不明白。

看来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她又夹起了一片鹅肝……

“哦,亲爱的,你们还记得之前一直追我的威塞菲尔吗。”蒂娜有些满足,如今围着她的有凯奇的夫人苔莎,科利尔伯爵的夫人萨丽,还有切尔思斐,丽丽恩•西蒙斯,人可多了,她很享受这种被包围的感觉,说不出的快乐。就连一些子爵也偷偷不时地瞥她,这可逃不过她的眼。

“是那个威塞菲尔子爵吗?哦,我记得他可英俊呢,上次陪科利尔去城堡时见过,他一身骑士装真的很亮眼啊,天啊,不会你们……”萨丽捂上了嘴,很是羡慕地说着。

“那个威塞菲尔可是跟卡迪的侄子走得很近呢,这么说他升起来会很快呢。”苔莎也在旁边叫道。

其他几个姐妹跟这位子爵不怎么熟,亦或是丈夫的爵位太低,不好插嘴,只能在一旁一同羡慕地盯着蒂娜。

“切,那男的也就那样吧,满脑子都是女人的家伙,我几个伎俩就让他露出真面目了,他不行,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甩了他。”蒂娜吃起了葡萄,修长的手指拨了皮夹着缓缓塞进嘴里,以前这些事都是贴身仆人干的,不过如今这船里只有马马虎虎的水手,她只好亲自动手了,脸上满是不屑。

“啊!真看不出威塞菲尔是这种人啊!(臭女人,都已经甩了还提他干嘛,装什么呢)”苔莎往后靠了靠,顺便瞟了丈夫那边,又看了看女儿。

丈夫在兴奋地比划着什么,逗得艾格一群人哈哈大笑,斐芯下了餐桌,找阿克莱老头去了,哦就是那个国王小时候的老师,如今倒是没什么权利,能上来还是卡迪以国王尊老的名义带上来的。

“亏他穿的那么好看,真是个败类!”丽丽恩•西蒙斯在一旁附和道。

“其实,我心中早就有人选了……”蒂娜害羞地说道,身体往椅子靠了靠,涨红了脸,睫毛缓缓下垂,这一下到让一些偷窥她的单身子爵激动了起来。

“啊,是谁,快说快说。”

苔莎又往前靠了靠,其他姐妹也凑了过来。

“是奎恩啦,他很老实,我很喜欢。”

“那位伯爵大人?可不得了,听说他的酒庄可大呢,国王都亲自去那边品尝呢。(臭不要脸的,奎恩才刚刚弄完他夫人的葬礼,你这狐狸精就凑过去了)”萨丽拍了蒂娜的肩膀,算是祝贺。

“我看那位伯爵不错,比什么威塞菲尔好多了,这下子我们的蒂娜可要享福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妹们啊。(狂什么呢,等凯奇和艾格搞好关系,国王那边再多去几次,我不信弄不了个侯爵出来)”苔莎也为众人倒上了葡萄酒,一齐庆祝着。

“呵呵,那是自然的,有福我们姐妹同享嘛。”蒂娜与众人碰着杯,大家都在笑着。

摇曳的烛光,明亮的吊灯,丰盛的佳肴,众人举杯欢笑着。

小斐芯已经爬到了阿克莱的旁边的座位上,那椅子对她来说确实有些高了。阿克莱盯着眼前的菜肴发呆,斐芯算是第一个坐他身边的人,她好奇地盯着阿克莱,或者是他面前的草莓芒果蛋糕。真棒!厨师给每个桌子都准备了一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想让阿克莱帮她递一下这个蛋糕,反正她相信阿克莱这么大了也不会想吃这些的,而且如果是他递给自己,爸爸妈妈就不会反对的。

“嗯,阿克莱爷爷。”她勇敢地开口了。

阿克莱有些迟缓地转了过来,沧桑很容易在满脸的皱纹上浮现,倒是有种莫名的慈祥。

“哦,是小斐芯啊,呵!也只有你肯和我一同聊天了,想当年国王,嗯……才这么大,比你还矮一点。”他对着斐芯比了比,又继续说着:“那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不尊重我?嗯?斐芯你说,谁敢蔑视我?哼,什么卡迪,还有你那个父亲,都还只是男爵,甚至都还没有爵位呢……”

斐芯有些尴尬,只能抿着嘴听着,她想找个机会叫阿克莱给自己递一下蛋糕。

“赏赐是越来越少了,要不是我教过他尊老这个东西,指不定我会饿死在家呢,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天天鬼混,国王也是小气,赏个封地都不肯。”

“阿克莱爷爷,你能不能帮我……”她小声地指了指蛋糕。

“还有那些女仆,欺负我老了,越来越不尊重我,倒不如一个人呢……”阿克莱继续说着,掩盖了小斐芯的声音,哎,真是的,完全忽略了啊。我们的小斐芯只能无奈地捧着香腮,一边盯着蛋糕,一边不停地点着头,附和着阿克莱爷爷……



II

我在推动着绞盘杆,大副依旧在清扫着往返海鸥投下在甲板的粪便,没人记得把铁锚吊上船首,轮船已经停的有些时间了,好在那些大人们没有责怪,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亚瑟•查尔兹,去把泳池里的水换换吧,卡迪•巴达公爵和斯特拉德子爵刚刚游完泳了。”船长弗林特把亚瑟叫在一旁吩咐道,转身离开时又拉住了他。“记住,见到大人们要礼貌些,这里可不是斯特林酒吧,开不起玩笑的。”

“是的,船长。我会的,船长。”

亚瑟去阳光甲板了,我问船长要不要吊上铁锚,它已经在海里带着有一些时间了。

“哎……等等吧,小水手,现在大人们在用餐,那些妇人们已经跟我提过好几次要船不要再摇摇晃晃了,等他们用完餐睡着后我们再赶路吧。”船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吩咐我去看看厨子有没有偷懒。

朦胧的船灯随着浪的拍打飞舞着,已是傍晚了,四周黑漆漆的,偶尔还有些赶路的海鸥停留,我顺着过道去往下层,那是通往厨房的路。

“嘿,卡特,给大伙来一首歌谣吧,太沉闷了。”

我听出那是老路斯的声音,他喊的卡特是我们的水手长,绰号“田螺姑娘”,他唱歌确实有一手,船走不动,大家都有些无聊了。

听不出甲板上的动静了,但我肯定卡特在清嗓子,他一定会唱那首悲伤的《一杯朗姆酒的代价》,我赌十英镑吧,至少比他另外的好多了,什么《奴仆》,《黑柚子》,都不行!我斜靠在过道一侧,竖起耳朵听着。

他开始唱了:

呦,吼,那个英勇的独眼英雄

穿过了普罗维登斯又闯过了苏里南

曾无人遮拦地走到了国王面前

呜,吼,那个无名的大盗

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最小的公主

在骑士大臣面前潇洒离去

老路斯开始打着拍子,我也情不自禁地摇晃着,卡塔那浑厚的嗓子将甲板包围着,又慢慢朝我这蔓延着,我跟着一同哼着。

呦,吼,那个能独斗鲨鱼的男人

只是贪了几杯下过药的朗姆酒

仇人们将他抬着扔下了船

呜,吼,那个大海母亲的孩子

就这么下坠着,傍晚的霞光为他奏乐

鱼儿纷纷躲避着,退让着

快回到我们身边吧

卡特的歌声在回荡着,我推开了厨房的门。

里面很干净,碗碟擦洗的锃亮摆放好。以前是一团糟,伯爵的仆人看过以后要大叉烧——就是我们的厨子弄干净厨房,没办法,大人们需要一个干净的做饭地点,而不是一个脏乱差随时会跑出来一只耗子的地方

他还在弄最后几道大菜,是烧鸡和甜点,虽然之前已经上过了,但大人们送来了这么多菜的原材料,不弄完会被骂的。看到我来了,大叉烧要我盯着桌板上在烹制的淋烧鸡的汁水。

“汁水沸腾了叫我,亲爱的。我得再检查下有没有脏东西掉进甜点里。”叉烧在眯着眼找着藏在甜点里的类似头发或是灰尘的东西,同时尽量将那些水果摆放得好看些,叉烧没这方面的天赋,但总比东倒西歪地送上去好些。

我跟他说了船长的要求,他只是一个劲地抓头,又拼命远离那些已经弄好的精致菜肴,防止那些头皮屑之类的撒下来。

“饶了我吧,那些大人们太苛刻了,我只是个船上的厨子,又不是宫廷御用厨师,做那些菜要我的命啊。”叉烧开始烦躁,对我抱怨了起来。他到处翻弄着,钉板上全是没切好的或是烧焦的废菜。

“别这样,叉烧,至少大人们给的报酬足够多啊。”我反驳道,顺便看着汁水的状态,还是平静的很,也闻不出什么香味,看来还得有一阵子才能上菜。

“多?那也得有命花!你知不知道要是有一位大人发现哪怕一根头发落在了某个该死的菜上,这趟旅行过后你们就得换个新厨子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像船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出来时卡特已经停止了歌唱,我没去甲板上,反正也是无聊没事做。顺着梯子继续往下走,餐厅在下一层,我在心里默念之前伯爵仆人交代的话:

“记住了,见到大人们要低头,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准直视大人们。大人问什么都要如实回答,只能答,不能问,大人不说话便赶紧退下,不准在背后议论,不然——当心你们的脑袋。”

我低着头重复着仆人交代的,侧着耳朵听着前方餐厅的动静,亮堂堂的灯光从禁闭的大门透过来,散落在昏暗的过道上,时不时有欢笑声与碰杯声传来。

“噔噔噔……”

是脚步声,我紧张了起来,又往下低了一些,直接停在了一旁,让出了宽敞的过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个,叔叔,能不能帮我捡一个东西。”

是个孩子!我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好像是斐芯公主——凯奇伯爵和苔莎的孩子,之前船长给我们介绍过。

“好的,小姐。请问您要我捡什么?”我还是低下了头,小声地问着。

“那个,滚到最里面去了,好黑,我有点怕。”她指了指过道最里面的角落,确实有些黑。

我快步走了过去,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金闪闪的小玩意,椭圆形,我说不出是什么,单看外表那一层金色我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正准备去捡,却想起之前在甲板上摸了桅上的斜杆,还帮亚瑟洗了洗肮脏的甲板,到现在手一直没洗。连忙在衣服上抹了许久,有反复摩擦几遍,确认手干净后才弯腰捡了起来。

那孩子很是开心,说了声谢谢便回到了餐厅内,我有些恍然,这是第一次,得到贵族的道谢。

“小水手,快上来,起大风了!”是弗林特船长的喊声,我连忙跑了起来,飞身越过几个楼梯,来到了甲板上。

之前还是风平浪静,转眼就挂起了大风,呜呜叫的如同索命的恶鬼,海水沸腾着,船下涌起巨大的水花,如同幕布一般!

“抓住身边的东西,小家伙们!”卡特对着我们大喊道,此时他已经牢牢抓住了中央的杆子。

我还没弄清楚到底会怎么样,就已经太晚了。一个浪打来,水花如同仙女散花般将我淹没,我失去了控制,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偏偏什么都抓不住。我被撞得浑身疼了起来,呛得难受,依稀只听到弗林特喊着什么。

最后我被浪花扫到了一旁的排水口,老路斯跑过来准备拉我一把,却只听得“砰”的一声,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又倒在了我旁边。

我们俩相互扶着起来了,弗林特和卡特还有亚瑟已经凑到了前甲板喊着什么,我们也跑了上去。

是撞击!

好像是一艘渔船,只有一个男人,现在正趴在漂浮的残缺渔船上,对我们呼救着。浪时不时拍打在他身上,雾越来越浓了。

“快去拿救生圈,快!”船长对我们吩咐道,大副连忙朝救生圈那跑去,我和卡特急忙去把随船装配的小船解开准备放下去。

“该死的,哪个混蛋开的船?弗林特,怎么回事?你们要造反吗?”

是斯特拉德子爵,我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低下头不做声。

“大人,有人不小心撞船了,我们正准备搭救呢,没关系的大人,轮船安然无恙,不会有事的大人。”弗林特指了指下方的渔民小声地说道。

斯特拉德子爵一一问了我们在干什么,突然他骂了起来:

“该死的,给这个贱民仍救生圈?还要放小船?要不要请他来餐厅吃一顿,介绍给公爵大人啊?一群吃白饭的!救生圈和船都是给公爵大人准备的,都给我回到各自的岗位去,船长,现在可以开船了,明天我们还要去前面的热带小岛玩呢。”

他又有些厌恶地看了看甲板上的鸟屎,让亚瑟用力清洗。

“好的大人,我会的大人。”亚瑟跑去拿水桶了。

“都回到各自岗位吧,小伙子们。”弗林特走回了驾驶室,鸣起了船笛。

我还是不时去望对面的桅杆,在那下面,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有一个男人在呼救着。

“好了孩子,过来帮我掌舵,我们帮不了那个人。”弗林特把我拉进了驾驶室,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我听到了那个孩子——斐芯公主和斯特拉德子爵的对话:

“怎么了,斯特拉德叔叔?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亲爱的,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有个贱民撞到了我们。”

“那我们要不要救救他呀?”

“怎么可能,小可爱,我们不能让这种不明不白的人上船,会脏了这里的。他会自己找到办法活下来的,回去吃甜点吧,哦,记得帮我向你父亲母亲问好。”

“好的,斯特拉德叔叔,我会的。”

我掌着舵,尽管船前的大灯已经够亮了,四周还是一片雾茫茫,桅杆已经看不见了,大家在干什么我也不清楚,偶尔能听到卡特在哼着调子,也是时断时续的,雾气蔓延了整个甲板,我和弗林特的头发衣服都被雾气打湿了,就如同刚刚在海里泡过一样。帆底的横梁不断有小水珠滴落,后来只有风的呼声和帆的噼啪声,以及轮滑的嘎吱声。

“鸣笛吧,防止其他船只撞到我们。”弗林特在我旁边低声说道。

漫长的一夜,大叉烧忙着准备咖啡和酒,防止大人们半夜起来想喝点什么。

我们聚在一起啃着黑面包,喝着朗姆酒,餐厅的食物残余了很多,但我们不准吃,这是规矩,贱民吃贵族们吃剩下的是要掉脑袋的。

大家商讨送完这一趟以后怎么过,大人们给的报酬够我们这些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弗林特不想开船了,他会去鲁司特小镇和孩子们在一起;亚瑟会带着钱迎娶他的妻子;老路斯想过一把船长的瘾,弗林特笑他不懂这活的累;卡特想去弄歌展,我们一致认为他只能唱那首《一杯朗姆酒的代价》,其他的都是扯淡;至于我,还没想好,不过也想回陆地过日子。

奥利索菲娜依旧在行驶着,沿途无话……



III

你死了。

很突然,当第一根钢索穿过甲板时你还在诧异,弗林特却叫你们跑到下一层去,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钢索仍上来,你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海盗!

卡特正准备把钢索丢回海里,却晚了一步,一个壮汉跳了上来,紧接着是更多的人,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物,身上金的银的装饰物倒是不少。

“都别动,听他们的。”弗林特低声命令道,于是你和老路斯,还有亚瑟,都乖乖的和弗林特一起被押着向船舱走去。海盗们已经先去了,到处是尖叫声和求饶声,你颤抖着,腿有些打颤。

于是所有人被押到了海员大厅,那本来是表演节目的地方,海盗们还在挨个检查船内有没有藏人,叉烧被带了进来,他脸上有伤,看起来刚被打了几下。

你和其他人一同蹲了下来,你看到了许多人:凯奇伯爵和苔莎,他们在对海盗讲着自己的身份;还有卡迪伯爵,在和一个看起来像是海盗头子的人讲着自己认识多少皇家护卫队的人;斯特拉德已经跪了下来,求着一个胖子海盗,说只要放他一命他什么都可以给;阿克莱抱着斐芯在一旁,他很冷静,安慰着那位公主;蒂娜和萨丽,还有切尔思菲被另外几个海盗欺凌着,有些衣物已经散落了。

“砰!”那个和卡迪伯爵交流的海盗头子对着天花板鸣了一枪,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你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恐惧。他一脚把那几个欺负女人的海盗踹了几脚,用你听不懂的话交流了几句,突然海盗们都欢呼了起来,纷纷退了出去。

你还在纳闷,那个头子却向卡迪伯爵鞠了一躬,用生硬的话说着:

“既然如此,那么我希望伯爵和各位有身份的人记得自己的承诺,到时候要是没看到钱,我会将今天发生的事全部散出去的,也许还会多说点什么呢……”他优雅地鞠了一躬,等待着伯爵大人的回复。

“你放心,钱不会少,只要你能保密!”

“那是自然,不过在场的这些水手,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说出去呢?”

你突然紧张了起来,叉烧死命拽着你的手,伯爵看了看你们这边,气氛突然压抑了起来。

他来到了你们面前,弗林特求饶着,说还得有人把船开回去,你们都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

“好了,都闭嘴,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总得见点血才行。”

“杀一个吧,亲爱的大人。”海盗头子又优雅地鞠了一个躬。

“就那个粗布衫吧,你来,我见不得血。”卡迪指了指你,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弗林特大喊着,老路斯想把你护在身边,你一瞬间大脑空白了,只盯着海盗伸出来的枪,还有老路斯扑过来的一瞬间……

枪响了!

你觉得胸口有些痒,呼吸有些不顺。

老路斯停在了一旁,还有那些贵族们四散地离开,以及那个头子一脸的坏笑。

你感觉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你不敢动,依稀看到一丝血红,顺着天蓝色的地板流着,你最后一眼看到了斐芯,那个小公主,正抓着手上的玩具,对着苔莎说道:

“妈妈,那个人死了吗?”

“不知道,我们回去吧,没事了,我们还要继续我们的旅行呢。”

那是你最后听到的话……

因为船上不能放死人,又要急着赶路。而且海盗给贵族们留了几把枪,算是监视着船长,所以他们只能把你扔下大海,在斯特巴达子爵的催促下,老路斯和卡特还有弗林特,叉烧,他们抬着铺着白布的你,舱口盖被亚瑟打开了,你被仍了下去,脚朝下,沉了下去。

奥利索菲娜号游轮依旧在开着,卡特接替着你的位置,餐厅里大家依旧开心地玩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卡特站在舵楼上唱起了他那首《一杯朗姆酒的代价》,大家一同轻轻哼着:

呦,吼,那个英勇的独眼英雄

穿过了普罗维登斯又闯过了苏里南

曾无人遮拦地走到了国王面前

你下坠着,下层的海浪吹走了你的白布,露出了你苍白的脸,鱼儿被惊吓的四处奔走……

呜,吼,那个无名的大盗

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最小的公主

在骑士大臣面前潇洒离去

斯特拉德子爵在给卡迪公爵倒酒,桌上放着两把小短枪;凯奇伯爵和艾格侯爵在讨论着庄园下一步的建设;苔莎依旧在和蒂娜,丽丽思•西蒙斯小声讨论着;萨丽和丈夫科利尔伯爵回船舱恩爱去了;切尔思菲在勾引着单身的子爵;小斐芯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草莓芒果蛋糕,一边和阿克莱老头聊着天……

呦,吼,那个能独斗鲨鱼的男人

只是贪了几杯下过药的朗姆酒

仇人们将他抬着扔下了船

你突然被鱼群撞击了几次,双手不自然弯曲,脸被充水地肿大,下方好像是一处断崖,依稀可见翠绿色的水草和贝类的居住……

呜,吼,那个大海母亲的孩子

就这么下坠着,傍晚的霞光为他奏乐

鱼儿纷纷躲避着,退让着

弗林特开着船,嘴里多了一根烟;亚瑟依旧在拖着甲板,修补着被钢索穿透的船舱;老路斯在给游泳池换第三次水,他肚子有些饿了;卡特依旧在哼着歌,调子越来越高;叉烧还在厨房检查着汤里有没有头发,他已经洗了三次头了……

卡特快唱到最后一句了,于是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活,跟着卡特喊出了最后一句歌词:

快回到我们身边吧

你终于下坠到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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