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莎是人工喂养果子狸的主力。估计一开始觉着好玩儿,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喂着喂着就喂出感情了。李莎把装着小果子狸的鞋盒子放到她床上,不分昼夜,每两小时给这些小家伙喂一次奶,让她们尿一尿,拉一拉,不停地洗尿布换尿布。
人工养的小果子狸毕竟不如吃母奶长大的果子狸,体格上的差别很明显。就像花盆里种的蒜苗跟菜地里的蒜苗一望而知。不过人工养的小果子狸跟人混熟了,像自家的猫狗一样不怕人,留作种兽是很好的选择。
王铁忙着做他的娱乐部经理,很少上来。一次,他打电话说他们一个顾客过生日,指明要吃野味儿,能弄到什么吃什么,价钱不论,问愿不愿意卖只果子狸。我们第一批果子狸公母比例失调,公兽太多,在养殖的过程中要淘汰一部分。王铁报的价钱不错,我跟张新宇就答应了。王铁让我们先把果子狸装好,他一会儿开车上来拉走。
我跟张新宇跑到圈里去挑要卖掉的果子狸。我们挑了一个足有十五六斤的大个的公兽。一是因为种兽不能太肥,第二个原因是王铁报的价钱可观,又是按斤卖的。
挑好后,我跟张新宇开始逮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可能有预感,上蹿下跳的,怎么也逮不着。我们两个累得满头大汗,好几次险些被咬了。我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告诉张新宇我不抓了。张新宇说他也不想抓,他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可是王铁已经在路上了,这件事已经没法再商量了。
我也清楚张新宇是怎么想的。我们养的果子狸数量不多,天天跟它们见面,彼此都混熟了,感觉把谁抓走都不忍心。我们清楚被卖掉的果子狸的下场。王铁的客人明天过生日,今晚厨师就会把我们挑中的果子狸放到水里闷死。
我跟张新宇最终还是把那只胖大的果子狸抓住塞到编织袋里。王铁来我们都没有给他好脸色。晚上我跟张新宇喝酒,互相安慰了半天。道理谁不懂呢?我们养果子狸就是拿它卖钱,这是生意。就跟养猪的人卖猪养羊的人卖羊一样,该高兴才对,但我们就是他妈的高兴不起来。
那天晚上明白了一件事:我这种人是不适合干这一行的。我从小就犯这种毛病,爱对小动物动感情。比如,奶奶养了一群小鸡,我就爱的不行,有一只小鸡被门把一只腿夹断了。奶奶说那只鸡活不成了,要扔掉。我哭死哭活的不让仍。奶奶没办法用剪刀把那只鸡的断腿剪掉,用云南白药把伤口儿包好。那只鸡不但没死,反而长得特别茁壮,剩下的那条腿粗而有力,蹦跳的比正常鸡还远还高。
再比如,我小时候爱养兔子,那种灰色的兔子长得快,繁殖得也快。一对儿兔子很快就变成一大窝儿。我天天到地里割青草,观察母兔子怀孕没有,生崽儿没有,心里充满着抚育生命的喜悦——这样说是现在的矫情,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很快乐。兔子越多我越担心,担心到最后那件事情还是会发生。
如果哪天见爷爷坐在木桌旁就着烧鸡喝酒,就会发现我的兔子被他几乎卖光了。我伤心欲绝,连着几天哭闹,发誓再不养兔子了。爷爷很滑头,总会在兔子窝里留下一对儿小兔子。时不时地告诉我,再不割草喂它们,它们会很饿。偷偷看一眼窝里的兔子,我的决心一下子就崩溃了。卖第一只果子狸的那天晚上,我就明白,我可能选错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