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在23岁的某一天,放下了那个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
她永远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如此之大,大到她在猜测老天到底是为此感到高兴还是可悲,但那个由盛夏始又由盛夏而终的八年,在那场大雨中彻底被抹去了。
遇见陆成的时候,盛夏只有十五岁。她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但这种不相信,在看见那个穿着花色衬衣看起来像是小混混的男孩子之后,变得不再重要了。
高一分班的时候,盛夏一直在心里祷告着能够和陆成分到一个班,但老天总不遂人愿,她和陆成的教室整整隔了一个操场。
盛夏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那个时候,她却想天天见到陆成,因为刚入学,不太熟悉,她只能请求班主任把自己的位置调到窗边,借着那扇大到可以一下翻出去三个人的窗子去看对面的教学楼。
陆成在人群中还是很耀眼的,以至于她只要往窗外一看,就能够看见站在对面教学楼走廊上的那个熟悉身影。
陆成偶尔会因为上课睡觉被老师罚站,当然这件事情,是后来他成为盛夏同桌之后她才知道的。盛夏会趁着打扫操场的机会远远地看他几眼,有时会装作无意地从他面前经过,脸红心跳地把陪同来的伙伴抓到喊疼,也只能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一边和身边的朋友说声对不起,一边又偷偷地向他的方向张望。这种情况直到后来分文理科,他终于坐在了自己身边之后才有了好转。
盛夏自己上课的时候不怎么听讲,准确的说是喜欢走神,有时和自己心理斗争半天想要好好听听课,结果却抵制不住地想要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转笔。而陆成恰巧也总趴在桌子上睡觉,于是,在他们同桌不到两个星期的时候,两人终于一起被罚站走廊。
也是那个时候,陆成渐渐地和她聊起天来。盛夏的性格很讨男生喜欢,她很少发脾气,脸上常常带着笑,齐肩的短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活泼,至少,比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容易发脾气摔东西的大小姐要好很多。
陆成中午睡觉的时候,会让盛夏去食堂的时候捎份午餐回来,久而久之,买两份午餐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食堂的阿姨见到盛夏,直接回给她两份午餐。
偶尔陆成打球,盛夏“路过”的时候,会给他一瓶饮料,说是路过,其实每次都是盛夏买好了饮料,假装是路过,借此机会把东西给他。
盛夏的朋友有时也会问,问为什么她不向他表白,但那时,盛夏只是觉得还没有到时候。
直到后来,盛夏发现,陆成打球的时候旁边多了一个帮他拿外套的女生,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太迟了。
陆成给自己女朋友介绍盛夏时,用的是“好兄弟”的称呼,但盛夏能看得出来,他女朋友对自己是充满敌意的,而盛夏并不在意,她只是在听到陆成那句“好兄弟”的称呼时内心五味杂陈。
临近毕业的时候,盛夏在燥热的夏天准备了一场迟到的告白,她第一次站在陆成面前,手足无措,连措辞都不清楚,她甚至觉得这是自己十七岁时最糗的一件事情。
可是,她没想到,陆成竟然答应了她的告白,还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于是,那个十七岁的夏天,盛夏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来适应陆成成为了自己男朋友的这个事实。
进入大学之后,盛夏发现自己空闲的时间很多,于是她把这些空闲的时间都用来陪陆成。
她会在夏天拿着冰凉的酸奶在陆成的宿舍楼下等他,即便外面太阳毒辣地让她发昏;她会在陆成生病的时候偷偷溜到他们宿舍给他冲药剂,给他敷湿毛巾,一直到陆成退了烧自己再偷偷地翻窗溜出去。
陆成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后来,她发现盛夏和自己并肩走的时候,一直隐忍着,他才明白是盛夏翻窗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他嗔责着盛夏的不小心,但又蹲下身子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她回宿舍。
盛夏在大学的室友们说,“你对陆成这么好,怎么没见陆成在你生病的时候过来看你呢?”
那时,盛夏并不在意,她仍旧像当初高中同学说的那样,继续傻傻地陪在他的身边,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女朋友,而他,不会对自己说分手。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盲目的,这个道理她懂,但她却自动忽略了。
陆成生日的时候,盛夏给他准备了她亲手做的蛋糕,在吵闹的KTV包厢里,她看着陆成和他的室友们唱着各种各样的歌,然后把自己花了五个小时做出来的蛋糕全部都糊在了室友的脸上。
盛夏那个时候第一次感觉到了委屈,在那个吵闹的夜晚,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包厢的沙发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陆成吵闹,脸上挂着那样好看的笑。
那天晚上,盛夏哭了,自己一个人听着不知道是谁的深夜电台,捂在被子里,流了一枕头的眼泪。
和陆成在一起的这几年时间,盛夏只哭了两回,第一次是盛夏在看见陆成女朋友的时候,回家路上偷偷地哭;第二次,则是陆成答应自己的表白之后她高兴地哭了;而这一次,盛夏再一次地哭了,可是这些,陆成都不知道。
盛夏生日的时候,室友为她准备了惊喜,在一起同住两年,室友们都受到了她的照顾,室友们给她买了生日礼物,还准备了一个DIY的纪念相册。可是陆成并不知道,他只是在盛夏生日已经过了一个月之后才偶然提起她生日的事情,淡淡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之后,便没了下文。
也是那一次,室友对着她第一次发了很大的火。
“你和陆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连你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你生病了他也不来,他做什么事情你都陪着他……”
“盛夏,他不把你当回事,可是你也要把自己当回事啊!”
“天下男人千千万,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盛夏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知道自己固执,她只是舍不得陪伴陆成的这些年,她忘不掉自己见到陆成时那颗跳动的心,也忘不掉陆成偶尔的关心,她以为陆成会慢慢地懂得自己的心意,也会慢慢地开始保护她,给她安全感。
可是,盛夏发现,自己这次,是真的错了。
盛夏大四准备实习的时候,陈熙出现了,带着一种陆成都挡不住的光芒,来到了盛夏的身边。
盛夏告诉过他,自己有男朋友,但是陈熙并不在意,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去图书馆帮盛夏占好位置,在她例假的时候,准备好红糖水,用保温杯装好,送她的宿舍门口,可是在这之前,陆成连盛夏什么时候来例假都不知道。
陆成看见陈熙和自己的女朋友搭话的时候,会很生气地揽着她的肩膀走开,然后愠怒地质问盛夏为何不把那个男人甩开,每到这时,盛夏都会哄他好半天,然后在深夜的时候,自己回宿舍,疲倦地躺上床。
毕业答辩的时候,盛夏因为低血糖晕倒在了操场上,陈熙抱着她一路狂奔到了医务室,着急地喊医生给她检查,陪在她身边,眼睛盯着她的脸眨都不眨,而此时的陆成,正和室友们在网吧在游戏里昏天暗地地厮杀着,他甚至把手机关了机,以避免无关人员的打扰。
也正是这个时候,盛夏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七年来从未有过的被照顾的感觉。
一直以来,她的世界一直是以陆成为中心,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当他女朋友的这四年里,所扮演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小鸟依人的女朋友角色,而是那个随叫随到的服务员,在陆成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便随意抛开。
她想起陆成生日时那个他根本没尝过味道的蛋糕,想起自己生病时,陆成的淡漠,还有自己生日时那句若有似无的“生日快乐”,甚至是如今自己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那个人却连自己的消息都不回。
盛夏胸腔里一阵阵地酸楚,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陈熙慌慌张张地想要给她擦眼泪,但那些眼泪像是流不完一样,擦完又继续往下掉,好像是自己几年来沉积的委屈和伤心一时之间全部都爆发了出来一般,陈熙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抱着她,拍拍她的肩膀,沉默地陪着她,一直到她哭累了,然后睡着。
盛夏在那天做了一个梦,梦里,陆成陪自己过了生日,甚至准备了巨大的惊喜,她在梦里哭了。等到自己醒来的时候,盛夏才发现自己做了有史以来最清楚的一个梦,偏过头时,发现陈熙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被她眼泪浸透的抽纸。
固执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放手了。
她喜欢陆成整整八年的时间,这八年来,她觉得自己度过了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告白成功,也一直陪着他,高中,大学这些最放肆,最青春的时光都是自己最爱的人陪着自己过的,盛夏已经很满足了。
陆成满头大汗地从网吧出来时,盛夏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陆成并没有发现,他只是走过来说自己饿了,让盛夏帮忙带点吃的。
“陆成,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轻轻地,陆成有些听不清,被夜晚的风一吹,更加听不清楚了。
“我们分手吧!”
陆成没说话,站在风中,愣了半天,问,“为什么?”
盛夏咬着唇,声音有些微的哽咽,“陆成……我今年几岁?生日是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陆成有些讶异,嘴唇翕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生日的那天晚上,我以为你会跟我说句生日快乐……那天晚上我等到了凌晨五点,,你什么消息都没有发……”
“你生日的那天,蛋糕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口都没有吃……我的脚是你生病的前一天扭伤的,但过了好久,久到它快好了的时候,你才说你背我,其实那只是因为你的室友对你说的,对吗?”
陆成没说话,因为这些事情的确如她所说,分毫不差。
“我是你的女朋友,可是,你把我当什么了?”盛夏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像是下一秒就说不出话一般,“我喜欢你,可是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把我当成一个不重要的人啊!”
“那样的话……还不如没有我。”
盛夏走了,在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开始明白陆成对自己的感情,开始明白自己这几年的固执,也开始明白陈熙,明白所有。
这场盛夏自己终结的感情,在她二十三岁的那天,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迹。
陆成并不是不喜欢自己,他只不过是享受着被优待的过程,从而忘记了给自己带来这种优待的那个人心中对于他原始的感情。
盛夏曾经常常想,自己以后的路一定要让陆成陪着自己走,但和他说了分手的那天,她才终于意识到:从今往后,我的路不必由你陪,即使只身一人,也会满腔孤勇一直走下去。
文/纪言晞
配图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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