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冬天有个活动是捡红萝卜。
我们隔壁的六队是菜蔬基地,大片大片地种植红萝卜,到冬天,红萝卜收获季节,种植户忙碌间总会漏掉一些。小孩子在收获后的土里,搜寻那些“漏网之鱼”。收红萝卜的时间大约会持续一周,这一周里,我们放下书包,拎着篮子直往六队而去,回家的时候,每个人的篮子里都会有所收获。
六队种的红萝卜颜色鲜艳,里面有一根淡黄色的芯。可以生吃,在冷水里洗净后放时嘴里,咬起来脆且甜,只是里面那根芯不好吃。切片煮熟,再回锅炒蒜苗吃。做泡菜吃不错,泡两三天就熟了,带点发酵的酸味,用来下稀饭最好。
虽然捡红萝卜的时候很快活,但实际上我并不爱吃。不管是白萝卜还是红萝卜,我都不爱吃。当年家里穷,油荤差,萝卜有一股很冲的味道,不但如此,红萝卜中间那根淡黄色的芯还有一股很闷的味道。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食堂大半时间都在卖萝卜、海带丝、豆皮。一日三餐吃这些菜,吃了三年,同学们的嘴里散发着萝卜味,小便里也是这股味,令人作呕。最大的改善是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这是妈妈把咸菜和辣椒切细了,和着猪油炒的。下了晚自习,有人开始洗漱,有人拧开装咸菜的瓶盖,用铁勺挖一砣咸菜出来,放在搪瓷碗里,冲大半碗开水,搅拌一下,猪油化匀了,咸菜丝丝舒展开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寝室里,人人都有这么一瓶咸菜,拌饭吃,或者晚自习后泡水充饥。
熬过初中三年后,我再不吃萝卜。我有十多年不吃红白两种萝卜,从来不想。
过年,家里总要用大骨头炖萝卜汤。和肉骨头炖的萝卜不辣也不冲,还消食化积,但我只拣肉骨头啃。
有一年冬天,我病了。睡在床上像是昏了过去。昏迷中,我闻到了炒红萝卜的香味。我从床上爬起来,并没有人炒这个菜。从那年开始,我突然开始喜欢吃红萝卜了。
现在市面上卖的淡红的红萝卜,并不是六队种的那种艳红的萝卜,芯很小,生吃不脆,刮丝炒肉,或者切片炒回锅肉。不再适合泡。还有一个品种叫胭脂萝卜,外面是妖艳的紫红色,里面是白的,泡过它的盐水也会变红,非常好看。刚泡熟的时候捞起来,切碎了,用菜油炒过,放两根蒜苗,能吃两大碗饭。
突然好想吃萝卜,好想再去看看六队那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