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客
林杉，实验中学初一语文老师，兼职：消防队员。
我是老妈和大哥林森的救火员。
每次，老妈和哥哥吵了架，当天晚上必要到我家控诉。如果有20天以上没来，预言家李祥就开始发布预言，“杉杉，妈好像有一阵儿没来咱家了，依我看三天之内妈就会来看佳佳。”
“你个乌鸦嘴，你什么意思？咒我妈和我哥又吵架啊。”
“宝贝，我看妈和哥吵架只是表达爱的另类方式，他们呀是相爱相杀。”
可惜，预言就是预言，没两天，妈一准儿来。拎两袋自己做的冻馄饨，那是佳佳最喜欢吃的。
来了就是控诉哥哥。什么不听话啦、乱花钱啦、不管孩子啦，不拉不拉不拉。我只好一条一条开解她。
“老妈，哥做生意，咱们都不懂，看着就好啦。他心里有数的。娇娇有她妈妈、姥姥姥爷管，都离婚了，我们不好乱插话的。他自己挣钱自己花，给娇娇买房、生活费，连娇娇妈妈都说他做丈夫不合格，做父亲还是够格的。”
“够什么格，一天到晚得得瑟瑟，买块手表好几万，买双鞋好几千，就是赚个金山也得让他败光了。”
“老妈，我哥没那么夸张，行，下次见到他，我教育教育他。”
老妈这才不说话了。
没几天又来了。
真是一个死循环。
过了两天哥也来了。我哥哥林森，经营着两家健身房和一家运动服装、体育器材店，算不上多有钱，生意还不错。哥来的频率比妈少点，大概是每月一次。一般半年给我两三万块钱，还有雷打不动的一万块钱。
“杉杉，给你的钱，你给妈买些穿的、用的，没事儿带她出去吃点儿好的，一点儿都别剩。你说，她每个月要一万块，又舍不得花，是不是天天晚上没事偷着数钱玩儿呢？一数钱就特乐，一摸到钱就特踏实？”
“哥，那是晋朝的大抠逼王戎，天天晚上在家数钱傻乐，不许你诬蔑咱妈。”
“你说，以前，咱们没钱，妈还挺正常的。现在，咱们都过得不错，她怎么忽然变成了钱迷呢？”哥严肃起来，“关键是她一个老太太自己在家，那么多现金，不安全。要么我给她买些会计点钞用的点钞券，先来一百万的，没事在家练练，当活动手指了。行吗？”
“你试试？”我白他一眼。
“不敢。我现在赚钱可有动力了。就是为了老妈的工资我也得好好做生意呀。”
“那不是正好。”
“关键我总感觉我不是孝敬妈，妈这锲而不舍的劲头真像个讨债的。妈这讨债水平完全可以开一家讨债公司了。”
我擂了他一拳。
曾经哥也和我商量过，反正给妈钱她也不花，干脆把钱给我，让我给妈买东西。总得要物尽其用。不行，老妈像一个不动声色的战略家，给东西接着，钱，少一个子儿也不行。从十年前的三千，到五年前的五千，到两年前的一万，每月1号，到我这儿来拿，现金。然后由我带她到银行存定期。
就像取工资一样准时。
要是胆敢拖延，她就直接连环夺命call我哥。有那么两次，哥就老实了。每月按时按点拿钱给我。
生活就是这么继续着。隔三差五哥和老妈就吵那么一小架，不是关于老妈催哥再找个媳妇，或是嫌哥花钱大手大脚，反正总是有词儿。就像两个小孩儿，不打不行，打完了就好了。打了又好，好了再打。反反复复，无穷匮也。
我就是那拉架的，拉不好有时还得挨两下子。
直到老妈突然离世。
老妈身体一直不错，住在当年分的老房子里。哥给妈买了大房子，妈也懒得去住。
那是4月1日，平时老妈晚上6点准点就来。可是那天到了晚上7点半，妈还没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和李祥赶紧开车过去。人已经凉了。就在睡梦中走了。
办完了事，收拾东西时，我和哥才看到了那些存折。不薄不厚的一沓子。都是哥哥这些年给她的钱，都存着，都没花。
哥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妈你这是图什么？”
什么都不图，只是因为爱。
哥瘦了。
没人骂他了，没人管他了，没人追着他屁股后头要那一万块钱了。
没有人那么惦记着他，没有人那么无私地爱着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