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有个世界颠倒了。
人们开始用手行走,用脚触碰,向上勾着的视角让他们的抬头纹更深了,双下巴和脖子上的褶皱却少之又少,互相狰狞地问着早上好。
早高峰就要到了,人们撑起双臂,长时间的负重让手臂布满肌肉,指节粗大,手掌粗糙,因跑动而被迫立起的大腿却是细瘦的模样,弱不禁风地晃荡在空中,他们就是这样,张大嘴呼吸,哼哧哼哧地赶着上班的地铁。
挪到办公桌前,背靠着坐垫,膝盖窝卡在椅背上,他们用着当初为了方便而设计出来的懒人夹夹住键盘,敲敲打打,开始一天的工作。
天很蓝,浮着几朵白云,柔柔软软,让人觉得触手可及,打捞上来一两朵,能作稍许的歇息。
海很蓝,荡着几处波纹,这回却令人感到遥不可及,而突然汹涌的波涛,海洋漩涡深处,撞击着人们深深的悲伤与失意。
到了中午,脚是用来打饭的,然后接着勾住椅子,方便双手去够餐具,他们可能从没想过,饭菜到嘴的距离这么远,吞咽这个动作会如此难以进行,于是每一餐,都如此被珍惜,这个颠倒的世界,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厨余,因为“粒粒皆辛苦”。
黄昏时分,夕阳挥舞着金红的衣袖,挑着他们的下巴,催促着他们追赶回家的班车。车上人挨着人,在剧烈晃荡的公交车上,维持平衡只能依靠探进拉环的双脚,汗水从费力支撑的身体里淌出,滴进眼睛里,苦涩都来不及,更是没有功夫去争抢公共交通工具里这一亩三分地。有人有幸得到了座位,两腿耷拉着,如果这时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如果不小心没有绷住常年不锻炼的小腿肌肉,那将是一连串的“脑门惨剧”,激烈的交响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人们忙不迭地道歉,又忙不迭地接受他人传来的对不起。
又是一顿“难以下咽”的餐饭,累了一天的人们瘫倒在沙发上,脸陷进柔软的布艺抱枕里,他们贪婪地享受着难得能和过去一样的休息。手指摁几下遥控器上被磨得没有数字的按键,看几眼电视里正在上演的肥皂剧,男主角痴情地向女主角告白,递给她一束鲜红的玫瑰,一切看起来如此浪漫,如果这些不是倒立着上演,可惜所有的都不能回到从前。
月亮挂在天上,在他们眼里,却是沉入湖底,微亮的光辉像美杜莎的眼,引人沉沦于幻想,又会被现实打散。
午夜寂静的时光里,在入睡前,他们忏悔着以往的种种,追忆着正常世界里行走的舒适,哀悼着颠倒世界里汗液的咸苦;正常世界里陷入深度睡眠的人们,不知道都梦见了什么,不知道有谁将会在醒来后流下几滴痛苦的泪水。
而在正常世界里挥霍着快乐的你,可否知道,有个世界,颠倒着来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