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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通往乡政府的公路，路基高、路面窄，仅可供两辆车会车通行，道路的两边各有一排低矮的水泥柱间断连成护栏，柱子中间栽种一些低矮的冬青，因养护欠缺，一部分已经枯死，路面由一些细碎的小石子铺就而成，偶有一辆车飞驰而过，伴随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之后便是尘土飞扬，扬尘落在冬青叶上也落在高老头身上。
高老头又坐在水泥柱上，痴痴地向路南边眺望。
路的南面地势低洼，他看起来颇有种一览众山小的味道，紧邻路边有一个不大的池塘，越过池塘是一小片庄稼地，金黄的的稻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目光跨过庄稼地，远处有一所小学，从公路岔出一条羊肠小路，一路蜿蜒抵达至学校的大门。
初升太阳下，学校操场上的五星红旗在晨风中高高飘扬，如一团跳动的、火红的火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在静谧的大地上如蛙声、如麦浪、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耳膜；操场上的孩子们在老师的哨子声里你追我赶、呐喊声、欢呼声，他眯着双眼，恍恍惚惚中见到了自己的童年，扯着风筝线在田野奔跑的样子，也如他们一样生龙活虎。触景生情，他一颗孤寂、落寞的心田里悄然生长出一株新绿，如夜幕里一颗微弱而闪亮的小星星。
老人听着、看着、笑着，好像一个老园丁看到了他满园子吐露花蕊的禾苗正迎着风、沐着雨茁壮生长，一次次让他流连忘返。
放学，清脆的铃声响过，孩子们像一群雏燕从校园里探出脑袋，张开臂膀沿着门前的小路四散开去，大多数的孩子都顺着那条小路向他的方向涌来，一种早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花香、带着晨露的朗润、带着银铃般的欢笑……涤荡着他身心干枯的河床，点亮他暮霭沉沉的黄昏，他的一颗心活泛起来，一双眼睛明亮起来，苍老的声音里充满激动、充满柔情，他乐呵呵地说：“慢点！都慢点跑！”
总是那几个孩子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待多数的孩子离开后，老人的目光开始寻找，终于看到那几个淘气的孩子，他们看到了老人，突然间想到还有件有趣的事，便一路小跑来到老人面前，围着老人打转、嬉闹，几个声音可劲而有节奏地喊道：“老疯子……老呆子……老疯子……老呆子……”老人满脸堆笑地应答“嗳…..嗳……”好像听到的是母亲在喊他的乳名，他又一次感觉回到了儿时，他融入到孩子们的行列里，和他们一起嬉闹、恶作剧、一起开怀大笑、一起奔跑。似乎，他一天天来到这里、守在这里，只为等这帮孩子，听他们一声声呼唤着“老疯子…老呆子…”他乐开了花，干瘪的嘴回答得脆响，他喜欢这样闹腾的场面，孩子们笑够了、闹够了，然后一窝蜂似的离去，老人拄着拐杖就沿着公路，跟在他们身后面颠颠的一阵小跑，一边跑，一边喘息，一边呵呵呵…..地傻笑，好像，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时光。
远嫁的女儿回来了，她丢下一些钱又匆匆地走了，她总是那么行色匆匆，老人早已习以为常。
早晨，他迷迷瞪瞪地为老伴上柱香，拿上女儿给的钱，他买来许多五颜六色的气球，早早地来到孩子们放学经过的路口，一群孩子围着他，他把每一个气球分发到孩子手里，孩子们笑着、跳着，用唱歌一样好听的声音喊道：“老疯子…老呆子…哈哈哈…….”
仔细一听，确如天籁之音。
直到一个孩子也看不见了，老人才踽踽凉凉地来到自家的门口，从胸前掏出家门的钥匙。
他打开门，尾随而来的是长夜漫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