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与不醉间
【深圳】何良
一、醉趣
酒神在他的体内悄悄地游荡……
兴奋而燥热悄无声息地弥漫着他的浑身，轻飘飘的醉态和朦胧的醉意将他带入了一个自言自语的世界……
他的眼前不时浮现出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茫茫大漠，孤零零的冷月悬在半空，几只夜莺忽然掠过，随后飘来一阵呻吟声……
醉，是一种任性。一种任由你眼生邪念而绝不会遭人责怪的宽容。噢，醉真好！虚伪的他终于不必再做掩饰，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脱掉虚伪的外衣。噢，醉真好！拘谨的你终于可以无拘无束悠然自得，甚至可以放纵自己。
然而，他似乎支撑不住了熊恭的身躯，想躺一会儿……只听到身边有人在说他喝急了，躺几分钟就会缓过来之类的话，然后便进入了梦乡。梦神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脑门……
醉的梦比平时的梦更富于浪漫气息，更充满刺激。他梦见一群群青年男女热烈地相拥、嬉笑着冲向黄昏的沙滩；他梦见两个男孩为了一位漂亮小姐而大打出手，将整个筵席闹个天翻地覆；他还梦见了大海、明月，还要戏水的鸳鸯和劳作的恋人……
二、醉经
他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一些不雅的符号，平时这些符号只能从他的眼神中瞟出，或深深地藏在心底。今天居然从他酒气熏人的口中浩荡而出。虽然是在酒席间，但他是新官上任，狂言与丑态十分不符合现时的身份，于是人们还是十分惊讶。
酒这东西好神奇。衣冠君子在酒面前几乎没有了自尊，几杯下来，几乎脱掉羊皮，他像一个俘虏，不，他像个十足的酒徒，任由酒性浪荡和龌蹉作践。酒，这时是他的“权力意志”，是他的最高长官，是他的老板。
席间，有个长者笑呵呵地与大家讲起“醉经”来……
——酒这东西啊，好神奇。你若利用好它，你可以创造很多神话。当你醉着时，你会语无伦次地嚷着“我没醉”，当你没醉时，你会酒意朦胧中假说“我醉了”。酒徒们都明白，听你说“我没醉”时便认定你已醉，而听你说“我醉了”时则认定你没醉。酒席上大有智慧之徒巧用这种“酒语”，反其道而行之，或借醉发疯或假醉弄人，从中演绎自己的如意乾坤。你们看看眼前这长官属于哪一种啊？
——“我没醉”与“我醉了”，都正好可以制造一场酒文化“大革命”！
——他真的没醉时人们都以为他醉了，他便以“边缘人”的窃喜，施展他的“醉翁之意”…… 当他确实没醉而说“我没醉”时，他是愉悦的，因为大家都在呵护他，即使嘲笑也带点怜悯的意味，他飘飘然中有一种优越感和成就感，大家都认为他是不可欺负或不值得欺负的“弱者”。其实，这种所谓“愚弱”才是一种真正的“智慧”。在残酷的人生道路上，你也许感受到过说真话的遭遇，那种被数落、被误解甚至被“划清界限”时的那种无奈和痛苦让人十分憋屈和忿愤，你肯定不是弱者，但也更没有“弱者”的智慧。那些善于阿谀奉承明哲保身的人，表面“愚弱”实则大智若愚，反而是真正的“查拉斯图特拉”，是真正的强者，这种“愚弱”之士，正如酒席上的“我没醉”者，利用了大家的疏忽和悲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知不觉中到达了“理想的境界”。
——“我没醉”！你们称兄道弟时，他故作醉态；你们挑拨离间时，他装醉卖傻；你们话不投机时，他借酒发疯……
表面上他是酒的俘虏，实际上他驾驭了酒，制造了一场混乱，从而让他在一片醉态中，检测一个平素无法检测的真实世界……你们看看那长官会不是这般吧？
——于是，你们错了。在杯觥交错中，他故作玄虚，却以假乱真；在信誓旦旦中，却居心叵测。
你们看看，你们这一拨拨酒肉朋友原形毕露了。由于你们没有把握住虚与实、真与假的环境，掩饰不住你们的真实与虚伪，于是你们或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没想到闲暇中喝个酒，却有如此的沉重。
三、醉态
一阵阵碰杯豪饮之后，沉默寡言的他，话语悄悄地多了，平日不善言辞的他，居然能妙语连珠，让人摇杯捧腹。
醉眼里的人们，赤裸裸的毫无顾忌。初醉的人，正如第一次进入西方世界的裸泳沙滩，涨红着双脸，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勇往直前，懦怯怯的冲动，使心理上和生理上的种种反应让人十分尴尬和难堪，但反应毕竟是暂时的。酒精的威力一旦弥漫全身，浑身的躁动，让人萌发轻飘飘的欢愉和快感，让人蔑视一切传统的禁锢和文化的封闭，甚至让人性冲破禁忌不再沉默……
于是，醉，使这个世界颠三倒四，使这个世界的人们口出狂言，甚至越发虚伪、越发势利、越发张狂；醉，也可能使这个社会的道德暂时失序，人生欲望顿时海阔天空，可以放逐自由。
酒醉了，灵魂裸露了……酒醉了，形骸放浪了……
四、醉禅
醉，无语。
无语的醉，心中有个宁静的境界。
醉，一旦进入宁静的境界，醉因此甚至会醉出块金子来。
无语的醉，其实不是真正的无语，而是千言万语的省略……
正如那句禅语：一默如雷。
无语、沉默，在酒经中的醉禅。醉因酒，酒生醉，醉生禅，禅生境界。禅为顿生，人之顿悟，便得禅意。可见，禅由心生，心中有禅，便坐亦禅，立亦禅，行亦禅、睡亦禅，醉亦为禅……此乃醉之禅经。
五、醉魂
尼采说，“醉的本质是力的提高和充溢之感。”（引自尼采《偶像的黄昏》P72）醉，是人的意志力的一种锤炼和生成，是一种力量的积攒和提高。
醉，有自然意义上的醉，那是一种精神麻木，那是生理上的一种精疲力竭的满足。醉，还是一种麻木的敏感，是一种因敏感而按捺不住的情绪发泄。
巴金曾经说过，真正使人宁静的还是醉。醉作为一种境界，它便是人心的宁静、淡泊、宽容与豁达……
六、醉品
——末了，长者笑呵呵地说，人有德，醉有品。你们说说，你们的醉属几品？是尼采的“醉”还是巴金的“醉”呢？
酒席间一下子鸦雀无声……
——你娘的胡扯些狗屁啊！我哪醉了？你们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可以把最红的歌星、最靓的主持人召过来……
大家闻声惊讶，瞬间酒醒。
只见长者笑呵呵地站起来，对大家抱拳作揖，哈哈哈离席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