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活人,罪不在我,我要爱情,我要生活。”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句话,概括安娜的一生,也是安娜内心最热烈的向往。
活着却时时刻刻被打上罪恶的烙印,被上流社会视为耻辱,被上流交际圈的拒绝,这样的活着,对于安娜这样出身贵族,社交阅历丰富,处事手段老练的贵夫人来说,已经是艰难了。然而,自己长久以来为之抗争的,甚至视为活着的生命之源的爱情,都已经在生活里消磨到面目全非。信仰已经坍塌,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有吸引力。
少不知事的年纪,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且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卡列宁,安娜这一生的爱情是注定无望的。渥伦斯基的出现,无疑是对安娜爱情世界的救赎,爱情滋养活着的安娜,显得尤为动人。然而,也因渥伦斯基的出现,带来了爱情,葬送了安娜的整个世界。
情深不寿,刚过易折。爱情之于“抛夫弃子”的安娜来说,已是唯一;但爱情对于安娜的爱人--渥伦斯基来说,却不是唯一,他有他与生俱来的贵族追求,也有他的名利场。为爱痴狂的安娜,是无法接受这样一种唯一和部分的不对等的存在的,她爱的热烈,也爱得纯粹。不完整,不纯粹,不热烈,不毁天灭地对抗世界的爱,配不上安娜炽烈的自我燃烧的爱。当然,在那样一个上流社会中,根本不会有安娜想要的,配得上她的爱的爱。为这样不存在的东西而疯狂,她只能死亡。
安娜选择了爱情,并为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显赫的贵族地位,安稳收人敬仰的家庭,深爱的儿子,五光十色的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在世人眼里,这分明就是一种人生赢家式的生活。而这种上流社会的尊贵生活,也恰恰是福楼拜笔下包法利夫人至死追求的生活。爱玛为光怪陆离的上流生活而死,安娜却因抛弃这种生活而死。两者一对比,刚好印证了托尔斯泰在开篇所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她们都是“各有各的不幸”中的一部分。爱玛因为理想中的生活而爱,而安娜却因为心中的爱情而爱,也为爱而活。正是这种为爱而爱,只要爱情轻而易举的毁了安娜。上流社会像安娜这样的婚外情,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像安娜这样,为了情人,把自己变成,所谓的上流社会的耻辱的人。她坏了上流社会粉饰太平的规矩,变成了一桩丑闻。所以她的爱情,只能是罪恶。
当爱情成为众人所不耻的罪恶时,安娜为爱痴狂就变得越发可笑和可悲。加之渥伦斯基对安娜大肆走入抵触她的社交场合的避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视自己与安娜这段关系是有损名声的。社会的排斥,爱人的退缩,安娜的歇斯底里仿佛是一种理智尽失的反抗。为了爱情,跨越了道德,抛弃了亲情,得到的却是爱人顾虑众多的权衡。
“一切都是那么不公,一切都是虚伪,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邪恶.....”
爱情里,安娜爱的热烈而坦诚。无惧世人的眼光,甚至以一种挑衅的方式公开出现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受尽白眼与唾弃,却仍然想要反抗,坚持爱情无罪。可悲的是,她的爱人并不能救她,不能将她带离那样的屈辱之境。她是无所畏惧的,他却流连名声。多么的不公平啊,渥伦斯基给不了她相等程度的爱。也是多么的虚伪啊,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稀松平常,却接受不了有人将这种道德所不容的“平常”,公开的展示出来。不能有丑闻,这是上流社会的规矩,安娜作为一个挑战了这种规矩的人,只能被上流社会唾弃。
为爱对抗,却抓不住爱,安娜开始质疑这样的爱的真实性。多么邪恶啊,我是如此的爱你,摔碎自己来爱你,你却给我无法排遣的不安和猜忌。都是不公,都是虚伪,都是欺骗,都是邪恶,那么不如报复。
在我看来,安娜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不是妥协,而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更激烈的抗争和最激进的报复。无论是渥伦斯基还是卡列宁,余生终究是不能忘记这样一个女子了。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们,这个曾经分别是他们的情人和妻子的女人,是怎样在爱情里,决绝的对抗,轰轰烈烈的燃烧自己,又是怎样把自己燃烧成灰烬,随风而逝。无论如何,渥伦斯基最后选择走上战场,企图结束安娜留给他的噩梦,证明了安娜的死亡是有力的。在一定程度上,这个为爱疯魔的女人,成功的报复了她的爱人。
为爱而获新生,为爱而赴死亡。安娜本身就是爱情的象征,挣脱一切束缚,毫无理智的情感追求。多么虚妄的追求,当理智回归,开始权衡利弊,爱情是那么空虚和绝望。尝试过爱情的动人,她做不到与世俗妥协;尝试过爱情的磨人,她做不到与爱人妥协。死亡,在种种无法妥协的情绪碰撞之下,变得奇异的清晰。
安娜死了,没有向上流社会低头,也保持了她热烈追求的爱情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