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伦斯基突然停住脚步,给一位正走下车来的夫人让路。凭着社交界中人的眼力,瞥了一瞥这位夫人的风姿,渥伦斯基就辨别出她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他道了声歉,就走进车厢去,但是感到他非得再看她一眼不可;这并不是因为她非常美丽,也不是因为她的整个姿态上所显露出来的优美文雅的风度,而是因为在她过他身边时她那迷人的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特别的柔情蜜意。当他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也掉过头来了。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着的灰色眼睛亲切而注意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她在辨认他一样,随后又立刻转向走过的人群,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在那短促的一瞥中,渥伦斯基已经注意到有一股压抑着的生气流露在她的脸上,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朱唇弯曲了的隐隐约约的微笑之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个的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她故意地竭力隐藏住她眼睛里的光辉,但它却违反她的意志在隐约可辨的微笑里闪烁着。”
“安娜不像社交界的贵妇人,也不像有了八岁的孩子的母亲。如果不是她眼神里有一种使吉提惊异而又倾倒的、非常严肃、有时甚至忧愁的神情,凭着她的举动的灵活,精神的饱满,以及她脸上那种时而在她的微笑里,时而在她的眼睁里流露出来的蓬勃的生气,她看上去很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女郎。吉提感觉到安娜十分单纯而毫无隐瞒,但她心中却存在着另一个复杂的、富有诗意的更崇高的境界,那境界是吉提所望尘莫及的。”这是安娜留给渥伦斯基和吉提的第一映像,一种似有魔力的美丽,像罂粟一样让男人女人皆为之倾倒。她美丽而又不失典雅,是那样的端庄,聪明,诚恳。第一眼就被她吸引,喜欢上她。安娜活的很真,很纯粹,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身心,似要冲破肉体的禁锢。
是的,安娜是一个资质优美,有很高文化教养的贵族女子,在俄国贵族资产阶级社会里,她象芜草丛中的奇葩,她不是一般的美,而是惊人的美,她的聪慧、典雅、质朴、活跃,她的单纯、沉静、从容、高贵,使得她在各种场合下出现都是美艳绝伦的。
安娜的美是一种无可救药的野性的美,对安娜一直怀有成见的列文,都为她的美为她的丰富活跃的精神世界所吸引,她那在瞬间由悠闲恬静而又显得那么优美端丽突然变为好奇、气愤和傲慢的神情,她的美貌、聪明和良好的教养,都深深打动了他,打动了这个单纯可爱的男人,使他不由地在内心里赞叹道:“这是怎样一个女人!”“一个多么出色、可爱、逗人怜惜的女人!”“这个活人身上带着一种新鲜的动人心魄的风度。”“同她谈话是一种乐事,而倾听她的谈话更是一种乐事。”短暂的会面,便使列文依依不舍地离安娜而去时,他“又望了望那幅画像和她的姿影,他感到对她发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一往情深的怜惜的心情。”安娜的美不仅溢于言表,更富于内心,她心地善良,单纯自然,感情热烈真挚,对不幸的人怀着深厚的同情。她对受了欺骗的多莉表现了无限的关切、温柔、真挚、善良和友爱的感情。如此一位优美的女性,她所追求的不过是真挚的爱情与母爱,可她的追求由一开始便注定了无尽的悲剧结局。
安娜第一次遇到渥伦斯基是在火车站,就看到了一个被火车压死的护路工,安娜表现出莫名的忧伤并觉得“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似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渥伦斯基给那个死掉的护路工家属一些安葬费,而使两人彼此更加倾慕,故事的结尾则是安娜自己卧轨自杀,弗龙斯基奔去火车站见她最后一面,相逢和诀别都在火车站,这不是偶然,是作者有意而为,也算是作者对安娜命运的一种暗示,从而使故事更具悲伤性。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在不同的人眼中,安娜的形象也是不一样的。
安娜原本是俄国上流社会的迷人贵妇,这种贤妻良母类的女人,让人感到一种慈祥的安宁。在社交界,她是一种美丽的,慈祥的,任何人都喜欢的形象。但是,自从她遇到了渥伦斯基,她那旺盛的生命力就被渥伦斯基释放出来了,她不再是那个人见人爱的社交达人。而是成为了一个“失足的贵妇人”,一个抛弃丈夫和孩子的,不负责人的疯狂的女人,没有人再愿意和她交往。有人欣赏,有人不解,甚至有人不耻。但无论如何,安娜还是那个诚实、勇敢、正直、有高度人格尊严感的安娜。她大胆的爱了,并为了她的爱放弃了一切。她勇敢地向丈夫跟旧生活决裂,她说:“我知道了我不能再欺骗自己,我是活人,罪不在我,上帝生就我这样一个人,我要爱情,我要生活。”她是一个正直而不放荡的女人,她追求真挚的爱情。她似是从以前的虚伪与欺骗生活中解脱出来,从新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她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抛弃了世俗。她很真,爱了就是爱了,一直没有违了自己的心去做事。虽然她有时所作所为让人不理解。她开始是依附于一个没有感情的丈夫,后来,为了爱情,又依附于另一个男人,把爱情看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她勇敢的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着,有着快乐也很辛苦。但是,现实生活中,爱情不能解决人所有的欲望和需求,纵使爱情一直存在,没有保障的爱情让人恐慌让人累。也许这也正是安娜走上绝路的一个原因,她对爱情单纯的的不顾一切,不惜已全部为赌注,结果可想而知。
安娜和渥伦斯基的爱情,让人看得很揪心,彼此放弃了上流社会的地位,放弃了好名声,好前程,因为爱情,陷入了一种万人不容的状态,以至于最后各自走向毁灭……但是,我在欣赏安娜的同时,又觉得安娜太真了,这种真是不容于世的单纯,她天真的认为渥伦斯基也会像她一样那么真挚的爱她,这是我不是很喜欢作品中渥伦斯基的原因。渥伦斯基他本身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花花公子,他对安娜的追求开始就是猎奇,一种花花公子的本性,即使后来他似是真正的爱上了安娜,但他的爱却远远不如安娜的醇厚,深沉。安娜为他牺牲了那么多,结果却是渥伦斯基使她陷入了另一个新的更虚伪更欺骗的处境中,他以自己的方式显露了贵族资产阶级的虚伪,自私与冷酷无情,最后把安娜逼上悲剧的绝境。渥伦斯基和列文相比,我更喜欢列文,喜欢列文的单纯,诚实,执着与认真。列文无疑是成功的。他在婚姻的道路上,窘迫,失落过。但是经过蜕变,与自己心爱之人喜结良缘,并接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们的幸福恰恰与安娜的不幸形成鲜明的对比。
说到这,我不禁有想到了安娜的丈夫,面对妻子的背叛,这个呆板的宗教信徒也觉得痛苦,但这痛苦却大部分来自安娜带给他的宗教和名誉上的羞耻,他也曾一次次的妄图以宗教的宽容拯救安娜,但是却是无济于事。他似乎是爱安娜的,但这是宗教的宽恕爱,他的爱也带着他的呆板与虚伪,在觉醒后的安娜眼中,卡列宁的耳朵变得丑陋,这丑陋的耳朵成为卡列宁的象征,也无数次出现在作品中。我认为卡列宁应该反思,安娜的出轨也是由他造成的,如果他能发现安娜的美,如果他能从他呆板的套子里解脱出来,更早的给予安娜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安娜就不会出轨了,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安娜那旺盛的生命力冥冥中注定了这一切。
但这部以死亡而收场的戏剧性悲剧,却成就了安娜·卡列宁娜的形象。鲁迅说过,悲剧就是将美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当我们向安娜的美倾予由衷的叹赏时,我们不能不为其悲剧的结局痛心疾首。其实,最后害死安娜的,不是别人,是安娜自己。是她自身的矛盾性和她与这个社会的矛盾,是她对真挚爱情的追求与上流社会虚伪腐败的道德观念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冲突,让她再次见证了“自古红颜多薄”。她大胆,真挚的追求爱情,想要摆脱虚伪的生活,可她变成了攀扶在渥伦斯基这棵树上的一条青藤,树倒藤亡。她把渥伦斯基把爱情看作是生活的全部意义,一旦失去他的爱,她的生命便灰暗了。她走上了条极端的路,没有自制力其实是种可怕的东西。安娜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嘴上说我可以压抑一切的感情,可是心中却不这么想。这就注定安娜自己害了自己。选择一个人背负所有,她看淡了世俗。她的丈夫卡列宁,要的只不过是脸面和名誉,渥伦斯基喜欢追求的只是新鲜,那个曾经燃烧了安娜激情的渥伦斯基,终不过还是个世俗的花花公子。当这个真诚的女人蓦然回首时,她看清了一切,一个人承担下因为背叛而带来的一切后果,带着绝望的那颗心,走向了生命的尽头。因为她选择了自由,选择了真诚,选择了勇敢,最后却不得不死亡,她违反了贵族社会的游戏规则,她与这个社会是矛盾的,她做了冷酷自私者中的一个叛逆者。安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为她的真诚不为那个男权社会所容纳,因此她只能自杀。她可以像多莉那样,忠信老实地守着家庭,在怀孕生子,再怀孕生子中耗费青春,继续那个不能言破的虚伪的生活,继续那如困兽般维系无聊的婚姻,她也可以像培特西夫人,私下放荡荒淫但表面道貌岸然,但是,她没有那样,她还是她,没有任何的遮掩,完全暴漏在世界面前。她的命运注定她无法生存。安娜的一生是美丽的,她的一生都保守了这种美丽。流言蜚语甚至死亡,谁都无法改变安娜的本心。她只是很真的做着自己,追求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
安娜的爱情消失后,那个抛弃了一切换来的爱情消失后,她被逼上了悲剧的绝境,她控诉这一切:“全是虚伪,全是谎话,全是欺骗,全是罪恶!”……安娜一跃,成为永恒。这样的结果已是安娜命中注定的,正如安娜自己所说,是上帝创造了这样的她,她别无选择,这也就注定她会“爱上”渥伦斯基,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