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教室的角落里,小宇总缩着身子伏案,宛如一块被遗落的灰暗石头。他埋头写字,笔尖在纸上费力地扭动着,笔迹如纠结的绳索,旁边落满他抠出的橡皮碎屑——那无声的碎屑,是他内心不安的斑驳印记。我轻轻走近,他似受惊的小动物,立即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只留下一个无声的、拒绝世界的背影。
为打开他紧闭的心门,我尝试着递给他一张白纸:“小宇,来画画好不好?”他起先犹豫着,后来终于怯怯地拿起画笔,却只用灰色涂抹出团团浓雾,宛如他心头驱不散的阴霾。我俯身与他一同勾勒,努力在那片混沌里点染些微弱的色彩。时间默默流淌,他手下线条渐渐缓和,如同冻结的冰层悄然松动。
直至一天阴雨,我竟发现小宇淋在雨幕里,痴痴守护着墙角一朵瑟缩在风雨中的野花。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滴还是泪痕。我撑开伞走到他身边:“这小花,它好顽强啊,这么大雨也不低头。”他抬头望我一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眼中微光闪动,如同暗夜中悄然擦亮的火柴。那片刻,他眼中终于亮起了微光,宛如雨水洗刷之后,花叶上露珠般莹亮——原来最倔强的花,开在连雨也浇不灭的心上。
从那天起,我常找小宇聊天,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他逐渐开始回应我简短的话语,偶尔也会主动把新画好的画轻轻推到我面前。灰暗的色调竟如被水洗过,慢慢被明亮的色彩悄然覆盖了。有一次,课后,我特意把他的画拍了照片,展示在大家的面前。那些被展示出来照片,如同他心灵上重新舒展开的花瓣,在众人目光里微微颤抖着,迎向阳光。
那天之后,他总是有事无事走到我跟前,一会儿跟我说,他做对了一道题,一会儿又告诉我,他买了一块新橡皮,甚至还会和我分享,今天他的妈妈烧了一道菜很好吃……。在一个清晨,我抬眼望向他,窗边那小小的身影正被阳光笼罩着,嘴角竟弯出浅浅的弧线——那笑容,恰似春日枝头第一瓣初绽的柔嫩。
我心头暖流激荡,才明白所谓教育者,并非手执刻刀的精雕师,而是土壤,是空气,是阳光;当一颗心在黑暗中沉默太久,我们只能倾尽温暖与耐心,静候它自己找到破土的勇气——原来在幽深处,每个孩子都埋藏着一粒向阳的种子,老师不过是那阵识得呼唤的风,为它拂去泥土,让那柔弱的绿意终于能抬起头,走向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