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扫帚”一武林（下）》作者：醨少
夷山派山门的山脚下是广袤的草原，草原上有三个村子，这点不奇怪，大多是普通村庄都会自愿迁徙到江湖门派周围，以寻求保护。
“保护……”
赵奇低声呢喃着保护两字，不能理解夷山派山脚下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草原上到处都是穿着夷山派服饰的人，他们手里拿着短鞭，站姿挺拔，头颅高傲的扬起，眼神仿佛在看一群畜生。数不清的农民在夷山派弟子的监控下劳作，耕地、放牛、割草、酿酒，如果谁敢稍微懈怠，夷山派弟子不会说话，只会给对方身上添一笔血色。
赵奇还看到几个穿着夷山派服饰的老男人拖着几名不停挣扎哭泣的农民女进帐篷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啊。”
在江湖公认的名门正派夷山派的山脚下，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画面，应该是……应该是欣欣向阳才对啊。
老头掌门人和胖瘦两位师兄都没有开解他的意思，而是提着大刀转身冲了出去。不久后，他们的衣衫和面颊都被夷山派弟子的鲜血染红了。
这也是赵奇第一次见识到扫帚派的九扫刀法，老头掌门人果然没有吹牛。草原上的夷山派弟子至少要有两百人，但是在老头掌门人和胖瘦两位师兄面前，就像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一样。几息之间，草原上已满是夷山派弟子鲜血。
赵奇看着站子在他面前的小师兄，问道：“小师兄，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
小师兄的眼神一直跟着老头掌门人和胖瘦两位师兄走，不是流露出向往和惊羡。
“我要看住你，不能让你出事。”小师兄头也不回地说道。
赵奇问：“看住我？”
小师兄：“对，之前是我刚拜入师门出来外巡游历的时候，也是瘦师兄看住的我。”
赵奇看着眼前的一切问道：“难道说，你们每一次外巡游历都是……”
小师兄点了点头。
小师兄问赵奇：“你知道我们门派为什么要叫‘扫帚派’吗？”
赵奇诚实地摇了摇头。原本他以为他们叫“扫帚派”，是因为整个门派都无心武艺与江湖，只会囚于一院之内做一些洒扫庭除的活计，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这“扫帚派”三个字应该是别有一层含义。
小师兄为他解释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名门正派传袭至今已有百年，百年之间他们的武艺虽没有荒废，但是武德却所剩无几。偌大的一个江湖被这些蛀虫搅得污浊漫天，尘土飞扬。
江湖众人皆崇尚武艺，但其中十之八九都以四大派为尊，习得一身恃强凌弱，用武力欺压旁人的恶劣风气。我们扫帚派建立的初衷就是要肃清四大派，还得江湖一个河海清宴的环境。扫得一院，更势必要扫得天下。”
赵奇怔怔地看着小师兄，问道：“你的意思是……不只夷山派，这江湖上威名震震的四大派皆是如此？”
小师兄没有回答他，而是等老头掌门人和胖瘦两位师兄回来，带着赵奇将剩下的崇川派、扇林派、泗水派一一看遍。
崇川派、扇林派、泗水派这三大门派和夷山派一样，山上的练武场哼哼哈嘿，一派祥和，但山脚下的居民村庄却满目疮痍。
老头掌门人每到一处，边和胖瘦两位师兄杀向一处，到最后这三人都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满眼猩红，冲着村庄里的村民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跑，都跑吧，跑快些，跑远些，此生往后，都别再回来！”
自那日回来后赵奇便下定决心要如扫帚派拜师学艺。但是这并不是因为赵奇要向老头掌门人和他三个师兄一样肃清江湖，而是因为通过那一次的外巡游历，赵奇便知道虽然江湖浩大，但除了扫帚派他哪里也去不了。而且他现在也明白了，在这个恃强凌弱的江湖里，没有强大的武力，他也护不了他那一个山庄的百姓。
二十一岁那年，在崇川派的练武场上，胖师兄杀红了眼。赵奇的脚下是崇川派弟子死前散落的念珠。
也是那一天，赵奇才知道原来胖师兄小时候便是生活着崇川派山脚下的村子里。年幼时，他经常看着负责监管的崇川派弟子大口吃鸡大口吃鸭，而那时的他为了生存，只能吃蚂蚁蟑螂蜈蚣蟋蟀。
二十二岁那年，外巡游历的地址是是扇林派，那天瘦师兄宛若地狱修罗般，杀的迟迟不肯离去，若非老头掌门人将他击晕，瘦师兄就会被扇林派的掌门人生擒。
扇林派以占扑预言闻名天下，天下各朝皇帝皆会前往扇林派朝圣，世人皆以为扇林派清心寡欲，缄默少言，一心只求星象未来，却不知扇林派为了掩饰自己在皇家面前的装神弄鬼，而勒令周边村民不许开口说话，但凡说一个字，便会引来一顿毒打。
也是那天，赵奇才知道瘦师兄其实就来自扇林派周边的村庄。
小师兄说过赵奇是个天才，事实证明，小师兄并没有说错，赵奇习武的天分极高。三个师兄跟随老头掌门人多年，最高的修为也只是小师兄练到了第六扫。而赵奇不过五年就练到了第八扫，要知道那个老头掌门人也只是第八扫的修为。
也就是那一年，在外巡游历的前三天，赵奇就像当初偷偷地溜出龙悦山庄一样又偷偷地溜了回去。等到老头掌门人和三个兄发现的时候，赵奇早就躺在家里久违的软塌上舒舒服服地睡着大觉了。
知道赵奇逃走后，胖师兄一天都没有吃鸡鸭，瘦师兄变得更沉默了，小师兄也只是把他的大刀耍得更加虎虎生风。老头掌门人在篱笆院门口坐了整整三天，外巡游历的日子到了，他才起身摇摇头说：“罢了罢了。”随后师徒四人御刀飞行朝泗水派奔了过去。
赵奇并不知道，他和他的师父和师兄一别便是永远。
回家后的赵奇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九扫刀法”他已经练到了第八扫，早便是实打实的江湖高手，现在的他不仅可以护住自己，还可以护住自己山庄里的百姓，于是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做起了他的二世祖，每天吃喝玩乐，偶尔教训一下地痞流氓，有时心血来潮也当一当“地痞流氓”。
那天赵奇正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却听到了扫帚派被灭门的惨训。赵奇拦下良家妇女的手僵住了，一直被他背在身后的大刀跌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赵奇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竟然晕了过去。
传消息的那人还在说，那次扫帚派师徒四人到泗水派外巡游历中了埋伏。原来四大派这些年不堪受辱，便纷纷放下往日的恩怨团结在一起，四大派掌门人率领一众弟子一起出动，合围了扫帚派。并将他们的尸身分别悬挂与四大派的石门前数日，之后丢弃于山林狗圈之中。
赵奇病了，病了足足一年。养病时，赵奇经常搬一张椅子在院子里坐着，他面对着扫帚派山门的方向，有时候他也在想不知道多年没人照顾，山门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鸡鸭鹅狗都如何了。
在这一年里，四大派的行事愈加嚣张，天下越来越多的百姓都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但这也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在遭受着他们的欺侮。
赵奇继承城主之位的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第一次外巡游历是小师兄对他说的话了。
“……扫得一院，更势必要扫得天下。”
次日一早，赵奇散尽家财。
一月之后，赵奇重整“扫帚派”，广招弟子，他在病重苦心钻研“九扫刀法”，终于练成第九扫。
三月后，赵奇率领一众弟子杀上夷山派。
五月之后，江湖再无四大派。
六月之后，赵奇站在曾经的“扫帚派”院子前，学着师父的模样，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着瓜子，却不敢回头生怕看见身后的破败荒凉。
第七个月的一天夜里，赵奇躺在扫帚派掌门人房中的小榻上，轻皱眉头做着梦。离小榻不远处的桌子上，铺着一张纸，上面的两行大字墨迹还未干。
“江湖门派，崇武尚德。天下清明，河海无恙。”
门外的练武场上，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一边连着刀法一边喊着这八字口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