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我？”

面前女孩儿眼中的惊喜直欲透出，可甘如水的脸色却毫无变化，淡淡地道：“自从你来到大厅后，就一直在看我，而且眼神很奇怪。”

女孩儿微微失落地“哦”了一声。

甘如水又问道：“我认识你吗？”

女孩儿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局促：“我……我认识你！咱俩……咱俩也肯定见过面。只是你已经忘了我。”

甘如水追问道：“什么时候？”

女孩儿叫道：“高中！”

甘如水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高中？那已经太久远了。而且今天是我爸爸的葬礼，你认识我爸爸吗？”

“不认识，”女孩儿摇了摇头，“但我相信他一定是个好人！”

甘如水问道：“为什么？”

女孩儿看着甘如水的双眼，眼中几经试探又闪躲，嘴上却始终在支支吾吾：“因为……因为……”

甘如水又问道：“你既然不认识我爸爸，那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女孩儿道：“我想来找你！”

“找我？”甘如水登时警惕了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儿脸颊愈加红润，此时更是不敢与甘如水对视：“我……我想……我想加你个微信，可以吗？”

甘如水皱了皱眉，沉默了下来，心中同时分析起女孩儿此举的目的。

女孩儿恳求道：“求你了。”

甘如水沉着脸道：“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女孩儿道：“什么问题？”

甘如水道：“你是推销信用卡的吗？”

“不！”女孩儿诧异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突然来要我的手机号，并且要加我的微信，这就是推销信用卡人员典型的特征。”甘如水想了想，又补充道，“事先告诉你，我现在并不缺钱花，对办理信用卡没有兴趣。”

女孩儿否认道：“我不是来推销信用卡的。”

甘如水也不说话，一脸的不信任。

女孩儿急道：“我是写小说的！”

甘如水心中的怀疑并未褪去，但还是应了一声：“好吧。”

女孩儿又问道：“那现在，你能加我的微信了吗？”

甘如水又仔细看了看女孩儿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加上了女孩儿的微信。

“刘珊凡”——这是女孩儿微信的名字，看样子，并不像是个网名。

“你叫刘珊凡？”甘如水问道。

“啊！”女孩儿叫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甘如水指了指手机屏幕，女孩儿反应了过来，尴尬地笑道：“对，那是我的名字。我微信的好友不多，就直接用自己的名字了。”

甘如水接着问道：“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仅仅想加我微信？”

刘珊凡登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甘如水，迟迟不说话。甘如水心中的怀疑愈来愈深，却见这时，刘珊凡忽然脸色一变，眉头紧皱了起来。

甘如水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刘珊凡就转身往大厅外跑去。

甘如水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叫了出来：“喂！”

大厅里的人登时被这声吸引了过来，俱是看向了这边。

甘如水的脸色微微变化，却见奔跑中的刘珊凡闻声回过了头来，对着甘如水指了指手机，就又转身离开了。

甘如水仍旧困惑，却听手机忽然“盯”了一声，刘珊凡发来了一条微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我爱你”。

甘如水错愕不已，却见这时，胡梅梅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走了过来。

胡梅梅问道：“如水，怎么了？那个女人是谁？”

甘如水仍是一头雾水：“她说高中见过我，可我对她毫无印象，而她还非要加我的微信。谁知在加了之后，她又突然离开了。”

胡梅梅又问道：“加你的微信？她想干什么？”

甘如水把手机递给了胡梅梅，向她展示了上面仅有三个字的聊天记录。

胡梅梅看到之后，脸色登时一变，叫道：“这明显就是骗子嘛！如水，你可得当心啊。你父亲刚刚去世，又给你留下一大笔钱，可是有不少人眼热得很呢。”

甘如水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也正准备把她删掉呢。”

说着，甘如水想到一事，又对胡梅梅说道：“对了，胡阿姨。这几天，你能抽出时间来吗？差不多一个上午就行了。”

胡梅梅道：“当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甘如水道：“是我爸爸的要求，他生前嘱托我，如果一朝一日我想搬家的话，一定要您在场。”

胡梅梅觉得奇怪：“青山他为什么非要我在场？”

甘如水道：“爸爸说，在搬家的时候，您可以拿走房子里的任何东西。您是爸爸为数不多的朋友，我想，他应该也是想自己的东西能被人所纪念吧。”

胡梅梅听着甘如水的话，似乎又有些动情了，沉默了一会儿，忽又对甘如水说道：“你怎么突然想到搬家了？是……家里有太多你爸爸的回忆了吗？”

“不，”甘如水摇摇头，“我只是准备去国外定居了。”

“国外？”胡梅梅惊讶，“你为什么突然想去国外定居了？”

甘如水怔了一下，又微笑道：“我在国外有笔生意，以后也想拓宽国外的市场，在国外定居的话，好管理。”

胡梅梅不禁为甘如水高兴，心中越发喜爱：“为了事业拼搏的感觉想必很好吧？”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唉！要是天天也能像你这么上进就好了，成天也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老惹我生气。”

天天是胡梅梅的儿子，甘如水对他的印象其实挺奇妙：“天天？我其实挺羡慕他的。”

“羡慕？”胡梅梅讶然，“羡慕他什么？”

“他……”甘如水尽力搜寻脑海中的词汇，“他很真实，我想他应该活得比我开心得多。”

胡梅梅撇了撇嘴：“如果没心没肺也能被称作真实的话，那他确实比大多数人都开心。”

甘如水笑了笑，道：“我去那边看看，您在这好好休息吧。”

胡梅梅应道：“行，你去忙吧，搬家的事，你提前跟我说一句就行，我都有时间。”

甘如水走向大厅的另一边招待宾客，这一边坐着的，都是与他父亲在商业上有密切往来的朋友。

快走到跟前的时候，甘如水想起了刘珊凡的事情，掏出手机，正准备删除她的微信，这时，又听“叮”的一声，刘珊凡又发来了一条微信：“别删除我好吗，我不是骗子”。

甘如水愣了一下，已走到了宾客跟前。

“如水啊，你……了不得！”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跟旁边的人喝着酒，看着甘如水走到近前，拿起酒杯，对甘如水敬道。

“啊？”甘如水回过神来，忙拿起了一个酒杯，对男人回敬，“谢谢，谢谢，许叔叔，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葬礼一直持续到下午，宾客陆陆续续地离开。

甘如水寻了一张四处无人的椅子坐下，疲惫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各种新闻，或许会心一笑过几次，但很快就觉得兴致缺缺，百无聊赖极了。

他在国内没有太多的朋友，诚实一点的说，甚至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乃至于让他在结束了一天工作之后，没有人能让他分享一下终于下班的喜悦。

“‘工作’？……爸爸如果知道了我把举行葬礼这件事情称作为‘工作’的话，想必会生气吧……”

甘如水默默想着，心中一动，今天遇到的奇怪女孩儿，刘珊凡，又闯进了他的脑海。

当时，他正准备删掉她的微信，却又被应酬打断，如今倒是有充足的时间来删掉她的微信了。

“L”在通讯录的中部，甘如水一路划下去，这才惊觉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供应商——徐总”、“专利业务——高律师”、“市场部小朱”……

他通讯录里近百个好友，竟只有“爸爸”和“刘珊凡”两个名字没有带任何前缀，看起来单纯无比。

如今，一个已经永远不会再有回信，而另一个……

甘如水看着微信上的删除按钮，不由发起了呆来。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笑道：“如水，你发什么呆呢？”

甘如水看向来人，脸上还残存着些茫然：“是你啊……”他还未从心中的困惑脱离，有些呆呆地回答道，“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突然想去国外定居了。”

男人惊讶道：“啊？你不在国内住了？”

甘如水点点头：“最近是有这个打算。”

男人又问道：“那你在国内的生意？”

甘如水道：“我在国外也可以管理。”

男人接着道：“能否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

甘如水愣住了，他刚刚还以为面前的男人算得上他的朋友，可这一刻，甘如水脸上的神情，却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男人讪讪地道：“如水你也知道，最近的经济形势不太好……”

甘如水冷静了下来，脸上又挂起了不失得体的笑容：“当然可以，只要你别让我太吃亏就行。”

“真的吗？”男人惊喜道。

甘如水微笑着点点头，趁男人惊喜的间隙，他低下头，向刘珊凡发了第一条微信——“你知道吉普赛人有一句老话，叫做’谁先表白，谁先吃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