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沫筱不知道苍宇弈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在做思想斗争。只知道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很明显在纠结着什么。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下床穿上鞋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道:“别纠结了。好好一张俊脸都快被你给毁了。
苍宇弈闻言抬首看她。晶亮的眸子,坦然自若的随意。如果连这份惬意都被自己扼杀,他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你可知道我想墨轩讨过你?”苍宇弈温和地笑着,黑黑的眸子亮亮的。他不想在她面前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所以在她面前他从来不用“孤”这个称谓。
“不愿意。”安沫筱想也没想就应了声。直接越过苍宇弈想连问的问题。
“可你现在不但进宫了,还顶了选女的牌子。”苍宇弈一张坏坏的笑脸笑得春风得意,换言之,这妃子她当定了。
“我只不过是顶了别人的牌子,又不是我自己。”安沫筱嘴硬硬的顶了回去。
“人要是没了,我就诛他满门。欺君之罪,谅他们也驳不了。”苍宇弈懒懒的拿起她的发梢放在自己的鼻翼前,轻轻扫过。
“你根本就是耍浑。”安沫筱扭过头,对上他亦真亦假的目光,看了他许久。忽然娇柔一笑,素白的手指抚上他英俊的脸庞,指腹摩擦着他的肌肤,心中一叹,到底是贵族,皮肤保养得就是好。嘴上却轻声道:“随你高兴吧。勾心斗角我玩不来,政治我也不懂。要成为夫妻,我不适合你,你更不适合我。我只是那个在小屋里静静看你喝茶,听你轻言细语,懂你呼吸的朋友而已。”
“我若不想放你走呢?”苍宇弈修长的手指覆上抚着自己脸庞那只柔软的手,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那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坚定地说。
安沫筱的笑容淡了下来,神色平静。她看着他的眼睛,或许,他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吧,像个耍浑的孩子。
她眼波幽深如海,看不见底,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唇齿轻启缓缓道:“当手渐渐变凉,不再温暖,你又将上何处去温暖那颗日渐孤独且冰凉的心。”一言击中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苍宇弈握住她的手,轻抚着,像是有要将她手中的纹路都要瞧仔细一般。他手腕使劲一带,安沫筱跌入他怀中,一股淡淡的麝香沁入她的鼻腔。
他慢慢收紧了双臂,似要将她镶进自己的体内,她默默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自古帝王多薄情!不是他们想薄情,而是生活逼迫得他们不得不如此。
以前在家很喜欢看历史书,对于历史课和政治课她从来都不用背书,上课的时候只要听老师讲一遍,看看笔记,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不及格的。熟悉的朋友都羡慕她,曾有人说她过目不忘,要真过目不忘她怎么老也记不住那些数学公式。诶……只是喜欢罢了。
虽不太明白书里的其他深意,但她明白人心。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怎么去做,她只是知道,仅仅是心里明白而已。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的不言不语被那些男人认为是默认。默认什么?她只是一味的躲闪,不想去伤害任何人。她宁愿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她也不愿见到任何人受伤。天不从人愿,这句话已经很明了的概述了一切无知的愿望。
“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苍宇弈的声音有一丝清明,也带着丝丝的颤抖。他是何尝高傲的一个人啊。或者为了皇位,他低过头,磕过头。但往后的时日,只有别人跪他。
“安沫筱……是不愿意知晓还是知晓了不愿意面对。”他叹息着将头埋入她的颈窝,“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真的能安心无忧吗?”
“不知道。”安沫筱唇角微微上翘,清澈的眸子闪过些许哀伤。声音低哑,“我只知道,我娘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的心愿就是想让我,此生安心幸福,无忧无虑。”
娘,妈妈!……你许我一个无忧无愁,我又何曾真的无忧无愁过?从不懂事到懂事,从呀呀学语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从初学到入学,从第一次被送走到回家,从亲密到淡漠……人生真是的有因才有果。如果当初……如果没有当初……如果没有如果,她,还会有家吗?
“你娘,待你很好!”苍宇弈神色黯淡。娘亲。深宫中哪有如此厚薄地亲情。
“恩。很好。”安沫筱在他怀中淡淡的回应着。飘渺的声音让他有些不安。
“我是否说过……”苍宇弈抬起头来,目光纯然,不羁的脸庞泄露了那点点的不安。“每次看你安静地坐在那里,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总也抓不住一般虚无的幻影。好似一个恍惚,你就会消失。”
“呵呵!”安沫筱笑了。这种话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对她说了。为什么都会这么说她呢?她好像没有做什么惊人之举吧?
忽然想到了背包里的那篇日记:
夜幕中,街灯下。
站在广场的一头,看着朋友嘻嘻哈哈的打闹。我突然不知道我该有什么反应。
突然一个人拍拍我肩。
我回头看着他。
我们谁都不说话。
他点燃一根烟递给我。
然后说,
你站在这里,让我感觉,你在这个地方只是暂留。永远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很长时间。不会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待在一个地方。就算混日子也不会出走的人。
我笑。
我说,
我现在给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说,
是的,我感觉谁都留不住你。谁都不能将你的步伐停住。
我还是笑。
我现在就在这个地方不走了。哪儿也不走了。不想走了。走了那么久,我累了。
那你不累的时候呢?还不是一样要走。
我只是笑。
我不知道。或许这一次,我真的不再走了。
走过来一群人。喧闹的走在街上。一群被酒精折磨得疯狂的人。
我走在中间,伴随他们的步伐前进。
我也喝了不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脑子会这么清醒。
他说,
你回来以后,每次见你,你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
我说,
我还是我,我又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从你的衣着吧。每次都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时而看起来很小,很可爱。时而有很成熟,很女人。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我依旧笑。
什么话都不说了。
朋友10年了,很多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只是平静的生活在这个地方,我想继续一个人平静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该为谁留,谁又能将我留在什么地方。
曾经我以为我见了他以后会留下。
但是我还在走了。
丢了很多,
我什么都找不回来。
我依然在笑。
虽然我并不知道我能笑到什么时候。
笑。
每天都在笑。
笑得皱纹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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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的时候只是感慨为什么难受的时候一定得笑。现在清醒了才明白,只有笑才是心底最无奈的宣泄。
“习羽扬曾说,我似一缕清风,留不下,挽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慢慢的从指缝流逝。“心情的变化使得声音暗哑。
“习羽扬?”脑中高速运转,墨宛内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我家乡的弟弟。”安沫筱淡淡的道。
“你家乡在哪儿?”苍宇弈不免有些好奇。
“很远的地方。呵呵。”安沫筱的眼神飘渺。确实很远啊。
“我查不到。”苍宇弈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他知她明白。
“你要查到了就成神仙了。”安沫筱听完他的话唇角上扬,在他怀中嗤嗤地笑。“息把我捡回了墨宛。只是如此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苍宇弈咬着每一个字。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墨轩从来不问我来自何处,将会去向何处。因为我们都知道,没有谁能将谁挽留,也没有谁失去了谁而不能存活。人,只是一念之间。”想了想,安沫筱还是说了。
“虽然说得很直白,但很受听。”苍宇弈面带微笑,遇上她究竟是他之幸还是他之悲。
“我不怕惹恼了你被你砍头,但是我愿意说的话我都会说,我不愿说的话亦不会说。”声音微颤,似有几分动容。
“就好比当初我陪你坐了那么久都未曾听见你只言片语。”苍宇弈扬眉而笑。
“是的。”安沫筱微微点头,从他怀中站起身。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淡定神闲地望他一眼,指了指窗外。含笑道:
“你看,偌大的王宫,偌大的国家,你将是高贵的王,也将是百姓心中高傲的王。王者,势必孤老。不知道该去相信谁,也不知道谁可以相信。信了,会不会被利用;不信,会不会失去了一份真诚。需要想的太多,需要考虑的更多。纵使你手握国家军政,手握子民生死,你却握不住自己的人生。人生百态,即使明白,在面对问题时你也不得不去分两面考虑。久而久之,你情愿不去相信任何人。”
苍宇弈眼中似有几丝波澜,窗外阳光明媚,洒在身上却不觉得温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眉梢微动,似下了什么决心,带着几分不甘缓缓开口:“让息晚上来接你回去。”
“呃?”安沫筱诧异的看着他。
“在我还改变主意之前。”苍宇弈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去。安沫筱倚门而笑。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更何况,她不是美人。人有自知之明,就不会有那些无尽的遐想和旖旎的梦境。
只是,朋友。帝王身边真的有朋友吗?换位思考,他真的能把身边的人当朋友吗?
究竟是因为墨轩的存在而看上的她还是因为她被墨轩看重而想得到她?她不为所知,也不会去探求答案。墨轩,在她心中无人能替。而他,只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