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话框里输入109个字，发送。等了很久，收到回复。
“嗯。”
心底一沉，这场感情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1.
如果你站在山谷里，对着大山大声的喊：“喂，我喜欢你。”把对大山的喜爱和欢喜喊出来，然后侧耳倾听，你会听到从远处飘来声音在回荡：“我喜欢你......喜欢你......欢你......你......”哪怕你想骂：“你这个大坏蛋。”也会有声音空旷悠远的传来：“大坏蛋......大坏蛋......”在这个过程中，不管你是表达爱意还是故意叫骂，你都不会感到孤单，有来自大山的回应，这——就是回声。
在火车上看窗外的景物闪过，闪过一洼泛着光的水塘看到八月底浓密的白杨，闪过一个高矮错落的村舍遇到一个城市的霓虹璀璨，闪过一个停靠站又往下一个地点前行，闪过我18岁的时光带我走向另一个开始。
没有离别的伤感，带着懵懂和果敢来到新的城市上学，对于长大和自由自然充满期待。
当站在校门口的那一刻，拿着各种表单和两个行李箱不知走向何处，我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什么呢？找到我不切实际的理想吗？舍友会好相处吗？老师呢？漫无目的让一些想法在脑中晃荡一边找新生报到处。
“你是来报道的新生吗？”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的同时一只手从背后搭到我的肩膀。
回过头来打量站我身后的人，比我高出大半个头，运动鞋，短裤，白色T恤上印着学校的logo，有点帅的脸上带着微笑。
“我是大三的，做迎新工作，把行李给我我带你填表，以后叫师哥知道了吗？”见我盯着他看没反应他又说，顺便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在我前面走了。
这便算认识了。
2.
把行李拿到宿舍天空已在喧闹的校园中暗了下来，太阳的余光没完全沉下去，把校园的天空染成淡蓝和黑蓝之间的渐变。
他帮我选了靠窗的床位。
“我今天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把行李靠墙放好。
“谢谢师哥，帮我大忙，要不然我这个路痴肯定转来转去不知道要到几点了。”
“谢我嘛，那就请我吃饭吧！”他嘿嘿的看着我笑，突然想到什么把脸拉下来：“忘了给你办饭卡了。”
“没事的，我知道路了，明天自己去就可以。请你去外面吃可以的。”我把钱包拿出来。
“可我想吃二楼的糖醋肉，阿姨对我可好了，每次给我打好多。今天我请你吃吧，改天再让你请回来。”不由分说的把我拉到食堂。
我去报道时间早，新生有军训，其他人还没有开学，食堂里人并不多。
“阿姨，我要糖醋肉，还有那个，这个。”他指了几个菜，又说：“这是我师妹，阿姨以后多给她打点肉，她太瘦了。”把一旁的我介绍给食堂阿姨，我向阿姨打招呼，阿姨也冲我友好的笑笑。
吃饭的途中有几个人向他打招呼，好像和别人关系都挺好的。
“你在这个学校是不是很厉害，我看好多人都认识你。”我好奇。
“是呀，你学长我可是横扫整个学校的大人物，羡慕吧，以后我罩着你，说起我的名字大家都闻风丧胆呢。来，你多吃点肉。”他眨眨眼，把喜欢的糖醋肉夹给我吃。
送我到宿舍楼下，互加微信，说以后有事联系。
回到只有我行李的宿舍，其他同学还没来。和家里报了平安，收拾行李，一切妥当已是晚上11点。打开笔记本写下：“第一天，这个学校给我的感觉很温柔，像盛夏晚上吹来的风，温热并不躁动。认识一位学长，我叫他小鹿，山谷的小鹿，眼睛干净的像梅花鹿。”
3.
再次见他是在新生大会上，他代表老生发言。
穿白色衬衣，头发接近眉峰，是干干净净的男生。面对千人的礼堂很镇定的讲在学校的故事，适当的幽默引起笑声。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我的耳边，我在台下离他很远的位置盯着晃了神，看着他上下起和的嘴唇，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那是因为我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那一刻，我承认，台上的男生是帅的。
散场后想过去打个招呼，起身发现他已被同学拉走了。我说，算了吧。
舍友都不是同一个专业的，大家时间安排不一样。我又爱清净，常常早起去上课，每课的时间去图书馆待一天，晚上回去已经很晚，回去看喜欢的电影或涂一张水彩。就这样安静喜悦的在光阴里过自己日子。
偶尔会听到学长的消息，是很厉害的。学生会会长，社团社长，专业比赛也常获奖，自己很努力，待身边老师同学都很好。
我想，他是对谁都好，在接新生那次才对我也好吧，对别人好，只是习惯了。
像我这样没有色彩的女生，是活不到他的世界里的，最多，也只是在微信里占一个好友的位置。可以在朋友圈看他的生活就可以了，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看到他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
4.
“小不点儿，帮我个忙。”置顶出现了他的信息。
把画笔扔到一边，“怎么了，学长。”我心里一动。
“学校外出活动志愿者不够，你有时间过来帮忙吗？结束后有聚餐哦。”对话框里出现了消息。
“有时间，我过去，马上。”发送完打开衣柜找裙子，学长会喜欢穿裙子的姑娘吗？
结束完去聚餐，等位的旁边有娃娃机。一群同学过去闹着抓玩偶，我拿着等位号在等服务员姐姐叫下一位。
“这个给你吧，突然把你叫过来，辛苦啦。”递到我眼前的毛绒玩具是小鹿的形状，我抬起头，看他一眼，很想问问他，你知道谁把你备注为小鹿学长吗？
我惊喜的收下，等叫到我们的号，大家坐下，我发现每位女同学手里都有娃娃机里的玩具。你看，他是对身边的人都好。我对自己说。
和其他同学不熟，就在他身边坐下。大家吵吵嚷嚷的喝酒，说一些事情，我插不上话，就安安静静的吃。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说话？”他发现我的安静。
我沉默两秒，扯给他一个笑“喜欢听你们说，很有趣的。”
“别太闷，我敬你一杯，谢谢小师妹。”递给我半杯啤酒，他的满杯。
干杯之后，我喝他递给我的酒，谁在这酒里加了糖吗？怎么感觉这么甜呢？
几个男同学喝多被送回宿舍，他尽责的把我们几个女同学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那晚，我抱着毛绒小鹿睡觉，就算大家都有，这也是我的宝贝。
5.
在学校再见也是打个招呼，他也总是急急忙忙在忙学业和工作，不要让他花时间在我这种小透明身上，做他该做的事情吧，微信唯一的置顶没有再发过信息，看他的头像看了很久。
那天深夜两点多他朋友圈转发了一首歌，有点悲伤的音乐。平时发朋友圈不多的，又是深夜。我打开和他的对话框，输了文字又删，来回几次，鼓起勇气发了一句：“学长，你怎么了。”
发完把手机锁屏，放到枕边放好，自己躺好，在黑暗里要把天花板看穿，一分钟后微信提示音响。我惊了一下，犹犹豫豫的没拿起手机，还是看着黑暗，有点小欢喜在夜空里升腾。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期待对方的回应，对方发来信息又不敢看。
打开锁屏。
“累。”
我这才知道总是微笑的脸上也有疲惫的时候，对每个人好的内心也有心烦的时候，看着坚强的大男孩也有软弱的时候，那些优秀的背后有多少的付出和隐忍呐......
这一个字打开了我们两个的话题，深夜好像把我们拉近了许多，我好像知道了他的另一面。我以为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两个人，那天聊到很晚。
后来偶尔也聊天，不多，他确实忙。喊完累早上起来继续面对新的一天，这是他的态度和生活。
他大三马上结束，该找实习，一个暑假过后就见不到他在教学楼和球场的身影了。
6.
“学长，记得我开学时你请我吃的饭吗？你马上就要离校，我还没请回来呢。”我找了一个理由想见他一面，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糖醋肉。”他还是喜欢吃这个。
食堂阿姨还是对他很好，他和阿姨聊了要离校的事情，让阿姨注意身体。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想起第一天来校时对面坐着的男生，好像刚认识他就要离开了。
吃过饭他送我回宿舍，我提议去操场转两圈消化一下。他在我左手边踩着塑胶跑道和我并排慢慢走，说着哪个老师的课好可以去蹭一下，这个城市那个地方好玩可以和朋友去走走，谈着他马上要面临的工作和舍不得的大学生活......
我听着点头，附和的答上两句，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做了我的少女期最有勇气的一件事——拉住他的手，踮脚，吻了他。
愣住。
本来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这一下，连朋友都做不了了吧？我想。我不后悔，我又想。
我站好，看着没反应过来的他，表白了：“小鹿学长”，喊的是我给他的昵称，“我喜欢你呢，以后加油，再见啦。”说完转身要逃。
却跌进一个怀抱。嗯？这次是我反应不过来。本能的推开，被更紧抱住。
“小不点儿。”
“嗯？”
“你怎么现在才说呢？”
“什么？”
“喜欢我。”
“......”我怯怯的说：“我怕以后见不到学长了，不想把暗恋一直留在心里。”
“那......和我在一起？”
“什么？”我怀疑自己在做梦，“你说什么？”又问了一遍。
“小不点儿”他把我从怀里放开，双手捧着我的头，俯下身，看着我的眼睛“我说，和我在一起。”
小鹿学长疯了吗？人对于出乎意料的事情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的。
推开他跑回了宿舍。
7.
收到他很长文字的短信，他说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一个在校园张望不知如何迈步的小女生，让他感觉需要保护和帮助；看到我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一个人不敢出声的笑，有时看着书爬在桌子上就哭，他觉得有趣；教学楼里看到我永远是两个台阶跑着上楼，他想这小姑娘真的和她看起来一样安静吗？偶尔在打球时看到她在球场外看场内，也会在心里盘问她在看谁投球的身影呢？加了微信朋友圈几乎不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由于太过安静而引得他频频注视，后来发现移不开眼光了。最后一句是：“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我没想到我居然在一个人的眼光陪伴中我度过了我的大学一年，更没想到，这个人是我喜欢的小鹿学长。
我不敢答应，像他那么厉害的男生应该和同样优秀的女生站在一起。说到底，是我不自信，怕是愚弄。
“学长那么优秀，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承认自己不够好。
“我有很多缺点的，你慢慢了解我就会知道，怕你受不了。”他示弱。
“好。”
“你答应了？”
“我想看看你缺点的那一面。”
“明天我们见面？”
“太快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好，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不许跑掉不许反悔。”
那天，我向山谷里喊到：“我爱你。”山谷有回声。
8.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还是不敢相信。
但他带我一起去小吃街吃的好吃的是真的，一起逛这个城市所乘的巴士是真的，在校园里碰到认识的人向别人介绍我是女朋友的微笑是真的，两个人拉手时他手掌的温度也是真的。
两个人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过了放假前最后的几天，然后他留在这个城市实习，我乘列车回到我的家乡小城。
开始两个人在微信上聊天聊的天南海北，我也终于知道稳重的背面是他的孩子气，当初微信上互不打扰的两个人可以黏在一起分不开。我说：“等我吧，暑假结束我马上就回去了。”“发工资了，带你吃好吃的。”
可是开学前几天他说他被分配到另一个开发项目上，要去另外的城市。我说：“你工作当然支持了，也不太远，我可以过去看你的。”
我到学校，又是一拨新生在入校了。去年我在这个地方认识了一个男生，今年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9.
你在山谷里喊：“喂，你好吗？”你等啊等，但是并没有听到你很期待的回声。不是已经在山谷里了吗?我喊的不够大声吗？不，因为山谷里大量的绿色植被，被大量其他的事物阻挡，已经吸收了回声，你如何侧耳，也听不到；你歇斯底里，大肆咆哮，悲痛欲绝......没有回声，只有自己的疯狂和孤独。
微信上的聊天由有空就发，慢慢到一天聊几句，到今天发的信息第二天才回复，更甚没有回复。
我去他曾经挥汗奋战的操场问：有没有见过小鹿学长？没人回答。
我去他曾经新生演讲的大厅问：有没有见过小鹿学长？没人回答。
我去他曾经念念不忘的糖醋肉前问：有没有见过小鹿学长？没人回答。
他说项目很忙，没时间。我懂，要支持，要包容，要鼓励。然后每天翻着之前的聊天，希望能在心中开出一朵小花来。开不了。
未曾拥有一个人的时候，你安安静静的看着，就觉得何其美好。如果他属于你一小点，你就希望拥有更多的他，全部的他，完全的他。
我是想要的太多了吗？
10.
在对话框里输入109个字，发送。等了很久，收到回复。
“嗯。” 一个字。
心底一沉，这场感情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分手吧。”
“为什么？”
“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
“怎么？”
“跟你谈恋爱像在做梦一样，发的短信没有回复，两个人工作和学习，接触的东西不一样。你不在我的城市，我不在你的生活里。我早上醒来，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嘘嘘飘飘的，什么都抓不到，我会难过，觉得把你弄丢了一样。恋爱是这样的吗？异地恋就应该是这样的吗？我理解你工作忙，可是......我常常感觉在自说自话......”发送出去，我看着身边他送给我的小鹿玩偶，我天天抱着睡的小鹿玩偶，让我惊喜过的小鹿玩偶，一阵热气的水雾在眼眶周围酝酿，终于噼里啪啦掉到被子上。
这么优秀的小鹿学长，终究不该是属于我的吧。
从图书馆回来已是漫天星斗，我盯着北极星哈一口气，一团白雾立刻散开在空气里，裹紧大衣，把下巴埋进围巾里，北方的冬天刮风像要把人的皮肤剌开。
快到宿舍门前时，一抬头，愣住了，步子迈不出去。宿舍门前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生，薰黄的路灯撒在他的身上，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没有焦点，像是呆住了。
是小鹿学长，他现在应该在另一个城市的，在工作。突然出现在眼前是我的幻觉吗？我轻轻走过去，没有发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握住他发红的手，凉的像冬日的冰，这个傻孩子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的手被人握住抖了一下，把视线收回来看到了我，眼神惊喜了一下，继而眼眶转红。把我拥入怀抱，我摸着他的衣服，才发现他穿的很少，他的城市是暖的。
“你怎么来了？”我用手摸他同样冰凉的脸。
“不分手，我爱你。”
听完这句话，我眼泪吧嗒吧嗒都拥出来了。
“小不点儿，我不要你离开我。”他哽咽。“我不会谈恋爱，是我太忙了，都怪我。我第一次见觉得你需要保护，后来我发现是你能保护我的脆弱啊，对着你，我总是愿意把自己的孤独和无助给你看，我知道你懂我，我信任你。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安心，工作烦了想想你会开心的继续做下去，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人，我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们怎么了？”
“怎么了？”我轻轻的问自己。“我们都爱对方，要分手，是为什么呢？”
“我已经和领导申请调回来，我不离你太远了。在这边我也会努力的，我要守着你，吃你做的菜，带你去想去的地方，我要随时都能见到你。好不好？”
“好。”
小鹿学长的声音在夜空轻轻荡漾开来，仰起头看见北极星依旧明亮，像我们的青春一样。
你说：“我爱你。”山谷给你的回声：“我爱你。”
你说：“我爱你。”山谷无声。
山谷不是无声，它给你的回声被事物阻隔，打扰，你听不到。
冲破这些阻碍，只为得到山谷的回应：“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