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在街上或什么地方遇见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和一和他们聊一聊天,如果你是一个有心人,就会体会到这么一种令人奇怪的现象:只要话题稍微深入一点、稍微一点对人生问题的思考、对文化问题的探讨。很多人就沉默了,甚且恐惧地躲闪开去,仿佛闻到毒气一般。当你用心去体会他们的心,你会发现你在那里“摸”到的只是空洞、、焦虑和虚无。你会发现这类人仿佛不再属于人类这个整体,他们只是作为一种琐碎的、单子化的的存在物,他们只是所遭遇的偶然性的处境以及时代塞到他们脑子里的想法的决定物。他们就像一张张工程复印纸,清一色地被印上了体制或公司的毫无生气的“设计稿”,他们会自动在他们这张“复印纸”上擦去一切和那“工程”不相关的东西、而他们其实并不是那“工程”的主人。
这一现象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从这些行尸走肉般的人们的表现的背后,我仿佛看到了现代性背后之神灵。那就是资本主义之虚无。它用现代城市生活方式把我们“浇筑”成一个个没有自己生命的“利润材料”、它用现代语言方式把我们的大脑“篡改”成一款款实用性“软件”,让我们被动地执行着我们对之一无所知的指令。直到我们的灵魂被抽取得空无一物,剩下的干瘪的皮囊也就被扔给了“垃圾处理”的“流水线”。
在这个时代,人们才真正破天荒地沦为了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无产阶级”这个词在我们的时代获得了它更为深刻的含义。它不是指没有财产的人。而是指那些在资本主义逻辑横行之处被剥夺了人应有的属性(比如感知能力、同情能力和思考能力的人)。这种剥夺是一种有意识的设计,因为只有当人沦为麻木不仁之物,人才可以束手就擒地沦为一种“利润”去为资本的自我增值服务。沦为“无产阶级”的人如果并不觉醒的话,他们正在放弃“人类”这个天命的身份。
所谓人类,指的应该是这样的一种物种: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遇、他们之间有着某种不言而喻的相互感通的东西、就像两只猫相遇所发生的一样。然而如今人类这个概念却难以界定了。因为今天一个中国人遇到另一个中国人、会发现对方比猫和狗之间还难以交流、感通。因为双方的基础价值设置全然相异、以至于他们很难将对方体验为同一种生物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有一种“病毒”正最大规模地从人的内部将人隔膜开来、让人日益麻木不仁。这种“病毒”就是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不是一种社会制度,它是一种“历史人格”。这种“人格”驱除、摧毁了一切高于人且为人立法的神圣“天命”,而将人置于低于人、派生于人的那些事物(诸如权力、金钱与各种的生物性欲望)的统治之下。在这种无形的统治之下,人心——就如马克思所形容的那样——日益沦落为“利己主义盘算的冰水”。这种资本主义之“历史人格”假定人是可以“自由”地“利己”的、只要有某种社会制度的保障。然而这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当人们日益单子化、琐碎化、日益不关心作为整体之人类生命处境何命运,则它们实际上已经放弃了成为“人类”的自由,且自以为“自由”地沦为了一种资本主义语境中的利润设置。人们自以为“自由”地给自己积攒了财富,却不知它们为自己积攒的其实是灵魂的空洞与虚无和感知/情感能力的匮乏。而到头来,人们甚至于会发现他们的那一点点物质财富也不是他们的。他们不过是地产商、医院、学校的存钱柜而已。
资本正用彻头彻尾的虚无吃人的灵魂 ,这就是这世界的真相。我们绝大多数人(无论你有钱没钱)正成建制地沦为存在论意义上的“无产阶级”。彻底的“贫穷”必将带来彻底的觉悟。而觉悟的“无产阶级”必将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对资本主义之虚无的反抗必将是他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