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妈妈头上的卷发发卡。”
——题记
不同于妹妹想买手机的欲望,张扬、人尽皆知,且一定要尽快满足。妈妈对卷发的执念似乎成了每一年的口头禅,尤其在看到二伯的一头卷发后。
我说:去卷一个呗。
妈妈说:过年就去。
过了一年又一年,妈妈不再说卷发,她说头上的白头发很多,卷发显人老;她说,二伯的卷发并不好看,人老了,黄色显得更憔悴;她说,卷发对头发的伤害很大,于是头上的白头发也被宽容了。妈妈坚守,自然生长的东西,便是最好。
我不解,喜欢的、想要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趁着年轻多尝试。
我理解,我明白,那些喜欢的、想做的事情都被隐藏于生活之后,在心里咀嚼无数遍后,自然而然地消化了欲望,简称阉割。
最近在看《苦尽柑来遇见你》,爱纯与宽植在旅馆寻找到皮包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爱纯注意到熟睡的小女孩头上的发卡,不顾宽植的劝阻,执意取下发卡的那一刻,小女孩睁大了双眼,一场逃跑从而落空。多年后,爱纯面对女儿的质问:和这么穷的爸爸结婚,后悔了吗?戴着发卡的爱纯说:要是再来一次,还是会选择爸爸。
那一刻,发卡与爱纯眼里的爱意相得益彰。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六十岁的爱纯一直戴着发卡,是丈夫无条件地支持,是丈夫坚定的维护,是丈夫爱的具象化。
那一刻,我想起了年夜饭上,妈妈头上的黑色发夹,那时黝黑发亮的黑色卷发发夹,卷发有着黑色墨汁一般的深渊,摸起来丝滑,没有分叉,和妈妈头上的黑白相见的头发格格不入。
那一刻,我想起多年前妈妈说想要卷发,响起妈妈说了很多年的卷发,想到妈妈每次出门前都在镜子前反复照看,想起她经常把黑色的头发覆盖白发,然而白发的数量超过了黑发,想起她经常让我帮她剪掉碍眼的白发,想到这两年从她口中出现的频词“老了”。
妈妈去上班后,我把她新年洗净后的衣服挂在衣柜。打开衣柜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很多包裹,我用手扒拉袋子口,有青绿色的羽绒服,有浅灰色的大棉袄,有花色的马甲,还有……衣柜散发出薰衣草的清香,然而过年的第一年,她穿着红色的省服,她说新的一年要红红火火。
她对美好有一种深刻的期许和感知,烧火很旺的时候,她说今年要发财;南边蜡烛的火苗势头更大,她说要去南方工作;算命的说,40岁后的她会享福。
我总说她迷信,这些都没有科学依据,可是她不以为然。后来,我逐渐明白,人要抱着一点盼头生活,以前孩子是她生活的盼头,当她意识到孩子飞远之后,她渐渐把希望寄托在不会谴责她愿景的神明上,她总是想着好的事情,好的事情会将落到自己身上。
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妈妈穿着一件桃色衬衫,黑色的丝绒马甲上吊缀着两串银饰,黑色的长裤和皮靴,数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眼神注视着镜头。那是我出生的第一年,妈妈站在家门口拍的照片,也是家里唯二的照片之一,还有一张在服装店拍的,绿色的呢子大衣下,妈妈的脸像三月的水蜜桃,眼神温和。
2025年3月13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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