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馆里用的是老钟,“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白四爷只身在破旧的阳台上拉胡琴,咿咿呀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
每次看《倾城之恋》,看到灰扑扑死沉沉的白公馆,看到空袭下飘摇的浅水湾,总是庆幸呀,在那个乱世里,有一个张爱玲,讲了这么一个顶顶世俗,又顶顶浪漫的故事。
白流苏,一个“精刮”的女人,在那个年代离了婚,在衰落的白公馆里遭人嫌弃和不齿,她看着镜子里还未老去但也近三十岁的脸孔,只想找个男人靠傍着将她带离这个不可理喻的家。
而范柳原,那个“精刮”的男人,游戏人生,给不了婚姻的承诺,只想对她说着无关紧要的情话。
他们互相吸引却各怀鬼胎,他们不断试探却早已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对啊这不是爱情,白流苏想抓住范柳原,因为这是她的救命稻草。范柳原对白流苏说了千百句情话,但他不愿意娶她。
如果没有香港战争,登上了去英国的船的范柳原还会回来吗?在香港等他的白流苏最终等得到一场婚姻吗?如果总是最没用的东西。
因为为了成全范柳原和白流苏,一座城市倾覆了。范柳原说:“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白流苏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算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
而张爱玲说,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也或许,就是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城市陷落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倾城之恋》的时候,在高中的教室里,把结局看了一遍又一遍,范柳原给了白流苏婚姻的承诺,跟她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而他不再对流苏说情话,他的情话,留着说给其他人听……直到现在,我依旧觉得这是个很浪漫完满的结局,丝毫不比当时浅水湾的月光差。一座城市的倾覆成全的爱情也不过是俗世男女权衡利弊的爱情,是张爱玲笔下逃不掉的苍凉,可是这苍凉呀,在那个乱世,在一座城市的废墟上,成了彻底的谅解。
五年前我去香港,特地去了浅水湾,在浅水湾的海滩上捡了几块石子回家。其实今天的浅水湾早没了当年的影子了吧,战争过去了,一切重新建了起来,那个乱世过去了,而对于喜欢张爱玲的人,浅水湾永远有着范柳原和白流苏的影子。毕竟,战争是一时的,政治是一时的,而文学,到底是永恒的。
最喜欢的事,就是从社科的东西里面抬起头来,看看张爱玲,像她一样,相信凯撒的归于凯撒,耶稣的归于耶稣,政治的归于政治……而个人,终将归于个人。
——业余又低产,学着社科却总喜欢混在中文系的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