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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风凉,在一场场秋雨之后显得格外明显。和尚自从那一年寒冬腊月顶着鹅毛大雪离开之后,在这个秋天又回到了所有人视野之中。
岁月消瘦人也瘦,和尚再回来仿佛变得更苍桑了些。一件破旧的外套,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平底鞋配着和尚瘦小的身体,似乎这个季节并没有变得更好一些。
和尚依然不善言辞,只是偶尔微笑回应来自一个个朋友的问候。和尚也似乎变得更沉默了些,比以往认识时的沉默多了一些风霜的痕迹。
和尚的眼睛似乎也多了一些故事,和尚不说,大家也都默契的不提。自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和尚深爱的女孩离开之后,和尚也跟着离开,只是这一次是和尚一个人回来。
“她走了,永远离开这个人间了。”
和尚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在大家还处于惊愕之时,和尚就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轻书,提几字,未曾落笔。
轻念,三个字,写了四季。
时光的枪,谁也没有饶过谁,躲过去便是幸运,没有躲过便是一场苦难。人生最大的遗憾或许不是未曾拥有,而是连挽留的机会都剥夺的一干二净。
白云苍狗带着些许嘲讽,不断污辱着生命的芳华。成长伴随着一阵阵疼痛,总有些人,有些事烙印进血液骨骼之中,成为一生的悔悟。
爱,没有声音却在整个生命之中轰鸣作响。爱,没有说话却在整个生命之中低吟浅唱。
2.
那个冬天之前,和尚和她之间是身边所有都羡慕的一对。和尚和她牵手走在雪花之中,犹如人间共白头。
幸福,是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是阳光落进彼此之间的温暖,是眼眸里有彼此的欢喜与共。
时光慢慢走,和尚想要慢慢把她写进每一花之中。时光匆匆,在那个冬天她带着所有离去,似乎也放弃了所有。
浅陌离殇雪作泣,无语难言苦作舟。她叫浅陌,如春花,如夏木,如秋叶,如冬雪般的精灵总是能够给人带来快乐的笑声。朋友们都喜欢她的性子,似乎人间美好又重新回到了人们心中。
当一场雪的花还在人间肆意妄为时,大家才发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浅陌的消息。再去找和尚时,和尚已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好久。昏暗的房间里和尚蒙着被子沉睡,一地的酒瓶滚得到处都是,烟灰缸上已经插满烟头,堆积得上一座小山。
推开窗户,阳光洒进房间之中,凌乱的房间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干净整洁。
和尚醒来时已近黄昏,看着眼前的朋友和已经收拾干净的房间,只是用已经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们来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美好是种在心中的花,当花突然枯萎凋零时,失去就伴随着更加猛烈的疼痛袭来,慢慢摧毁着岁月的容颜。
和尚说,他也找不到浅陌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浅陌就你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时只道是寻常,随着时间的推移寻常就变得像一针狠狠地扎进了生活之中,时刻刺痛着还在的人。
大家各种劝解安慰着和尚,都相信那个像人间精灵般的女孩子会回来。
几天后,和尚带上行理也离开了他们曾经两人温暖的小屋,去寻找浅陌。
那天,和尚婉拒了所有朋友的相送,带着大家的祝福与美好随着列车缓缓起动,消失在了大家眼中。
人间若无她,便似一场空。
3.
和尚几经风霜与波折找到浅陌时,浅陌正坐在老家院子里晒着太阳。
浅陌闭着眼睛抬着头享受着太阳带来的温暖,微风掠过她的发,也打扰了她的清静。
浅陌,和尚轻轻地叫了一声,他害怕自己擅抖的声音会刺痛那个如今座在轮椅上的女孩子。
浅陌睁开眼,看着泪流满面的和尚,惊愕之下又很恢复了平静,安静地说了一句,你终于还是找了过来。
互相倾诉思念之后,和尚看着怀里睡去的女孩,轻轻地亲了亲她额头。
胃癌晚期,当和尚听到浅陌说自己得这病时,和尚当场崩溃,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在他头顶炸开。
浅陌当初悄无声息的离开,也是因为自己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才选择了逃离。想要逃离人间,逃离生命的枷锁,但是浅陌清楚在自己心中还有着太多的遗憾,来不及好好说我爱你,来不及拥抱说好的幸福。
家成了最后的港湾,浅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与联系方式。谁的人生没有苦难,只是大家不说,就当人间烟火如此日复一日会正常升起。
吹过来的风,打湿了庭院里两个人的时光。浅陌知道和尚会找到她,也正如她所愿,和尚站在了她余生里。
在经过痛苦的挣扎之后,浅陌终于渡过了自己心中最黑暗的时光。若是无法反抗命运的安排,便只好静静享受最后的时光和最后的告别。
和尚就这样留在了浅陌的身边,时光剩余的春秋已无几载,他只希望她留下的遗憾能够更少一些。
人间诗千首,无一首相似于她。和尚把写给浅陌的所有文字,最后都整理成册装版成书送给了浅陌。
浅陌高兴得像个孩子,仿佛那个精灵又回到了人间。
余生若此欢,人间无憾事。
4.
梦醒了,疼痛就举着刀子袭来,割据着现实与梦幻之间的虚无。
和尚和浅陌看过山村的黎明与黄昏,看过明月星辰和萤火虫,看过春来雪犹在,看过秋深千般景。最后,一个吻,她闭上了眼。
在一个雪花轻扬的夜晚,浅陌轻轻地结束在人间的生命。雪的花越下越狂乱,和尚哭得越来越窒息。
撕心裂肺还是撕破了所有伪装的时光,离别的吻还有余温。可是,怎么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呢。和尚知道结局会来,却还是被痛苦的深渊所吞噬。
有些告别来不及挥手说再见,当人们再想起时,秋深叶已枯,冬寒雪已藏。
在浅陌沉睡的山头,和尚给她修了一美丽的花园。和尚想着她能化蝶飞,飞在他种下的每一朵花瓣之上。
哪一本诗书,放在了浅陌的头下,里面有和尚一生说不完的情话。还有许多的话需要用一生去说,只是那个听他说的人再也听不见了。
墓碑有铭,铭有名。山有四季,山有风。风动千里,游人间。
她还在,还在人间,在人心深处,在每一有记忆地念头里。
和尚在浅陌走之后,又陪守了一个春秋,直到他种下的那些花开出花,将她重重包围。
花开人间满山坡,蝶舞春色落谁肩。
和尚走了,带着浅陌好好活下去的希望,离开了这个两人最后相守的地方。
生死一别阔人间,愿汝等我迟归来。
5.
和尚回来后,当大家问起浅陌时,也只是只言片语就带过。谁多悲伤沦陷于黑暗痛苦之中,在未逃脱之前向谁倾诉都以将是一种苦难。
大家心里都非常难过说想去看看浅陌,仿佛大家心中的美好丢失了一块,再怎么也找补不回来。和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等来年春天我再带大家去吧,那时候花又开了。
浅陌之所以不愿告诉所有朋友同事,就是想一苦难一个人承爱就行了,没必要让所有人都心中有所缺失和一些与之投射过来的各种情绪与人性。
和尚回想着那些最后在一起的日子,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足以与人道说,也有着太多的悲伤把眼泪困在了心的中央。但是,此生能够陪她走完最后的路程,便也算是苦难最后的一点慈悲。
一花一瓣一相思,一人一诗一孤城。
浅陌在走之前曾和和尚说,记得以后你都要把我写进你的诗里去啊。
和尚依稀记得浅陌满脸高兴的说,因为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都不会老去。
落寞与孤寂在那个斜阳若影的傍晚照映在浅陌的脸上,天边羞红了脸的晚霞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疯狂吞咽着生命的血液。
痛苦,在深入骨髓时就像一个被割掉舌头的哑巴,连呻吟都像捏着灵魂擅抖不止。
6.
后来,和尚又恢复到了像以前一样,与大家嘻笑打闹。只是,偶尔看见他一个坐着发呆时,就像是把整个世界都隔离开了来。不能够说出口的悲伤,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舔舐。
思念太过荒芜,便腐朽了时光。
来年春天,和尚带着大家一起去了那一座山头。满山遍野的野花簇拥着那一团鲜花盛开之地,大家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女手捧着鲜花向大家奔跑而来。
和尚清除完四周的杂草,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似是被思念掐住了喉咙一字难言。和尚把这一年所有写的诗篇,一首首都烧成灰寄给了遥远的她。
字字句句想要翻越生死去见她,行行段段想要穿越时光去相拥,泪不说话,只有吹过来的风呜咽似低泣。
一花开便胜春,似她在,便胜人间无数。
看过浅陌回来之后大家都心情底落,好像所有安慰的言语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只是在每个人的心中,和尚应该才是那个亲吻着痛苦的人。
当遗憾占据着生命的全部,所有爱都丢失了行使的权力。和尚说,只要我在,就每年都会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的。
故事本身的悲伤足以悲伤,但是当另一种悲伤叠加的时候,便就成了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悲生悲,伤成伤,悲伤像个绝望的孩子站在悬崖的边缘,一失足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时光无声会让人遗忘掉许多人与事,只是还有一些被时光留在了过去之中,永远走不出来。
同床同梦亦同穴,从此人间再无佛。
7.
在往后的某一年冬季大雪纷飞时,和尚在浅陌的坟前安静地睡去,再也没有睡过来。
当消息传来后,大家都沉默地奔向了那个偏远的山村,在漫天大雪覆盖人间,在寒风咆哮人间之时,大家又在站了这个些许年没来过的山头。
这些年来其实大家内心都清楚,和尚一直没有放下浅陌,一直在隐藏着那一份深沉的爱,一直伪装着自己。自浅陌走后,似乎大家都再也难已走进和尚的内心与世界,大家也都借着各种方式想要带和尚脱离内心的枷锁,和尚也表现得很正常,还叫大家不要担心他。只是当结果恶狠狠地呈现时,大家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家合力把这一对曾经最让人羡慕的两人合葬在了一起。当大家回望之时,坟旁边那一树开得正艳的寒梅仿佛在送别大家。
寒梅傲雪凌枝开,一山银衣作嫁妆。
只有和尚自己知道,自浅陌走后他的人间就空了,空得连呼吸都让人喘息,空得连生命都只是一具行走在世间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和尚知道,这种痛苦难受无法向世人倾诉。他只是在完成着浅陌留下来的一些遗憾,他重新走了一遍她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去看了一些曾经想去看的风景。
在完成所有事情之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季节,和尚来到浅陌所在的地方。
“对不起,我来陪你了。”
和尚想着,来年我们就可以一起看这满山盛开的花了。
从此,浅陌花开闹人间,盛世慈悲再无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