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城里,茶楼酒馆中说书先生又在讲张寂河的故事,天天讲,人们也听不厌,也懒得怀疑说书先生是不是瞎编的。
“这张寂河,乃当世之高人,常年隐居在云岭小巫山一带,善造鬼斧神工之物。大夫、农人、织女、镖师、车夫、乐师…都求助过他,他做出的器具,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了。”
“他最出名的四件发明,便是那祸世玄翎、洞箫欢生、绛竹片和牧夷剑了。”每次说到这里,那先生都要抖上三抖,故弄玄虚一番,吹嘘那玄翎的力量是多么惊世骇俗。然而事实却是谁也没见过玄翎发挥力量的时刻,周海陌从来没用过它。
“这张寂河啊,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只听说他原本叫张溪,估计是家中给取的小名。师从一位著名的工匠,他自己又天赋异凛,动手能力极强,稀奇古怪的点子又多。年纪轻轻就青出于蓝了,师傅家自然是容不下他了。及冠之年时,他就自立门户了。他做的东西精巧好用,成品速度快,还照顾穷人,就抢了不少名家工匠的生意,估计也是结下了一些梁子,勾心斗角抢生意之类的……后来,他赚够了钱,干脆就隐居山林了。只接他想接的活,任性得很,但手艺却是越发的好了,点子也是越发新奇了,做出的东西更是越发的精妙绝伦、甚至举世无双了。要说他真正扬名天下,还是在隐居山林之后。虽是这么说,但是他最杰出的作品—玄翎,却是在他归隐之前做好的,后来才广为人知。他归隐之后,还是有很多人慕名而来,不过能不能见到他,就是缘分了,见不到高人不说,每年还有大批的人在那山里迷路。”然后就讲一些关于张寂河造出的鬼斧神工的器具是如何帮助别人的,以及得到宝器的人大显神通和扬名立万的事了。
每说起这张寂河,必定要提到另一个人——混世魔王周海陌。一听到此处,人们就突然来了精神,甚至有人专门来听这一遭。说书先生一讲到此出,就会先顿一顿,使个眼色,等有人去关了门,伙计确认了没江湖中人,他再继续讲。这似乎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和默契了。
那就从二人初见说起吧。世人皆知,这周海陌是个乐师,极通音律,有一把芦笙。一次意外,他的芦笙坏了,他知道很难修复,找了许多名家工匠都没修好,所以他干脆就去找了张寂河。
他那把芦笙是用上好的紫云竹做的,通体乌红发亮,笙苗处的几根竹管有隐隐的裂痕。
说去就去,几日后,云岭小巫山。
走进山里,他就听到了一段清越的琴音从深林中飘荡而来,像是自然地融在了那高山流水间,伴着那动人的鸟语蝉鸣,竟是如此的相得益彰。更令他吃惊的是,那曲子竟是他早年间谱写的《独活》。
他寻着琴音走去,边走边想,怎么会是《独活》呢,明明自己的其他曲子更广为传颂啊!像《墨栀》、《商檀》、《松蓝》、《焚琴》都颇受文人墨客、歌妓乐人的垂青,至于《独活》,他曾一度以为它在民间已经失传了。
然而也单单是这《独活》,他倾注了最多的心力,也最为垂青,也常在一人时独自吹奏。较少有人传颂,他反而是开心的。
到了一片竹林里,只见一个人正悠悠的抚琴,一身粗布素衣丝毫不能掩住他非凡的气质。这曲中的意境让他奏得淋漓尽致,显然,除了他自己,最懂这曲子的,怕只有眼前人了。
他静驻于原地,生怕惊动了那人。其实那人从他走进山林开始就察觉到他了,但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弹完了那曲子。
他也心中纳罕,怎会如此顺利就见到了此人,还有琴音指引,临行前可是有不少人告诉他张寂河没那么容易见到。
一曲作罢,尚意犹未尽。周海陌便迫不及待地大步走向他,边走边大声说道:“这位道友,弹的不错啊!”
张寂河收起琴后,缓缓起身回头。这时,映入周海陌眼帘的,当真是他此生最难忘的一瞬了,直教人移不开眼。那人一身素衣,虽是粗布,倒也清雅;他肤色白皙,眉目俊朗,清秀中带着几分不羁,儒雅中又有几分翩翩风流,两片薄唇是淡淡的粉色,眸子的颜色也很浅,如清澈见底的小溪,但也似有寡淡、疏离之意;不过他的那种白皙,却给人一种病西子的感觉,但丝毫未影响他通身的一派隐者风骨。
那人也朝他走来,不时,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停下,似乎也正在打量着他。
周海陌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顿了顿,又开口道:“寂河兄,幸会幸会,在下周海陌。”说罢,又作了一揖。
那人还礼,只轻轻说了句:“幸会。”而后又安静地看着他,像一只温驯而神秘的白鹿。
周海陌赶紧接话:“素日只闻寂河兄有鬼斧神工的造物手艺,想不到寂河兄的琴艺也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那人不紧不慢的道:“是这曲谱别具匠心,我不过是演奏一番而已。”
周海陌突然被人当面夸了,有点不自在,于是话锋一转:“寂河兄,恕我冒昧打扰,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寂河兄相助。”
“无妨,何事?”
周海陌从背上取下那芦笙,拿到张寂河跟前,让他看了看那笙苗上的裂痕,道:“这把芦笙也跟了我多年,忽然坏了,只觉可惜,不知寂河兄可能修复?”
张寂河仔细打量了那芦笙,还用手摸了摸,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海陌一眼,像是看穿了什么,然后说道:“这芦笙,我修不了。它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即便修好,且不说音质能不能恢复,恐怕它的主人也再不会用它了。”
周海陌突然有点心虚,不过还是一脸真诚的再三请求。
张寂河眼中忽然闪过几丝落寞和疏离,刚开始那种恬然已经不见了,只淡淡的说:“你走吧,沿着这条小路下山就可以了。”说罢,翩然转身,头也没回的走了。恍惚间,张寂河已经消失在了林中幽径里,好像他从没来过,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