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的一天,我在走路时忽然发觉左膝酸软。开始没在意,一周后,上下楼梯左膝出现剧烈疼痛,并伴随有摩擦声响。最严重时,左膝僵硬,无法站立。经诊断,我患的是较严重的髌骨损伤。而且医生告诉我,这种运动损伤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我的髌骨永远不会恢复到未损伤时的状态。当时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虽然髌骨损伤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我那时正热衷于运动,每天跑步、游泳,也喜欢爬山、健行。损伤意味着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进行这些运动,而且病情稳定后,也无法长时间的爬山或者跑步。
那段时间,我非常沮丧。每天只能呆在家里,而且连续治疗了两周也不见有什么起色。有一天,我的督导来看我,我向他倾诉我的郁闷,表现出对现状很绝望的情绪。督导一直耐心的倾听,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你觉得这件事对你有没有什么益处?或者说你能不能从这件事中找到一些积极的东西?”
我当时很惊讶,还有一些气恼,这件事让我如此的沮丧和痛苦,还能有什么积极的益处呢?出于对督导的尊敬,我忍住了怒气,对他摇了摇头。督导接着说:“如果现在有一个和你有同样状况的人来到你面前,你能不能真实的体会他的痛苦?”我说:“当然可以了,我完全知道这是什么感受。”督导笑着说:“这就是这件事带给你的益处。”
后来我读到卢云神父(Henri Nouwen)的书《负伤的医治者》(The Wounded Healer),里面讲到他自己在做牧者的过程中所遭受到的创伤和绝望,完全暴露出一个领袖那伤痕累累的心。大多数人可能对创伤回忆的本能反应是表现得它们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去提及,而去想一些比较愉快的事情。也有人选择把很多痛苦都埋藏在心底,而忽视它们释放出的攻击人存在核心的毒素。 但卢云神父则是有勇气去光照那些深暗的地方,从创伤和痛苦中找出积极面---对于受伤者的深层次理解,并利用这种同理心陪伴、医治那些绝望、脆弱、愧疚的受伤者。
心理学中,第一个提出“受伤的医治者”这一概念的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他援引了希腊神话中被称为“曾经受伤的医治者”的半人马凯龙星,来创造这个概念。对荣格而言,心理工作者不但不要把自己的问题和伤痛当做影响咨询和治疗的障碍,反而要利用对这些问题和伤痛的分析和理解,与来访者建立相互信任的安全关系,他们能够理解别人的伤痛,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明白了他们自己的伤痛。
著名的心理学家罗洛·梅是另一个“受伤的医治者”的例子。他小时候经历了父母离异,母亲经常离家出走,不照顾孩子。作为家中的长子,罗洛·梅很早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还必须照顾罹患精神分裂症的姐姐。这些伤痛让他提出“人不同于动物之处,就在于他具有自我存在的意识,能够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这就是存在感。”在《存在心理学》一书中,他写道:治疗者应真诚投入来访者的世界, 而治疗者自己在人生中遭遇的创伤能够更好地帮助他们在来访者的自我探寻过程中给予理解、陪伴和鼓励。这种两人同行、情感共鸣的模式对治疗者和来访者都是有益的。来访者能够更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问题,更有效的做出改变。治疗者也能在这个过程中反思自己的伤痛,积蓄力量,达到治愈。
一个经历家庭变故的人,能更好的理解家庭分裂对人格造成的负面影响;一个痛失亲人的人,能更深刻地体会到丧亲之人的悲恸;一个自己陷在抑郁中的人,能对那些同样身处昏暗,不见光明的人有最直接的同情。督导让我从自己的沮丧中寻找出积极的意义,正是利用了“受伤的医治者”这一理念。这不但能够帮助我平抚心情,让我把焦点从自己的痛苦中移开,去思考在“不可掌控”中什么是我“可掌控”的,还能让我在看似令人郁闷、失望的事件中寻找其价值,进行正面有益的思考。
当有一天,一个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来到我面前,向我倾诉他/她的苦恼时,我不会做表面的安慰,也不会提出“教科书”式的建议。我会分享我的经历、沮丧和痛苦,我会告诉他/她,我也许不能让他/她即刻好转,但请他/她一定要相信我,我理解他/她的感受,我会陪伴他/她走过这一段,让他/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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