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很多电影和电视剧,青梅竹马这个命题总是百用不腻,就好像遍地都是两小无猜的感情,可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也仅仅见过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而且他们就只剩这个开头的设定算是美好。
(1)
这对青梅竹马中的女孩儿叫郑郑,是我的密友,她出众的相貌从未由于年龄而被掩藏,从小学开始,她就是男生眼里公认的漂亮姑娘。
不过好看归好看,没有人敢去接近郑郑,因为她的身边一直雷打不动的跟着个忠诚的保镖——大林,别说递给郑郑充满爱意的小纸条,就算是普通的交朋友也不行,只要性别是男就不可以。
郑郑为此苦恼了很久,小学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可到了初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和大林被所有人自然而然的看作一对,这实在让她无法忍受。郑郑只是把大林当作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至于感情方面,她没有过多的想法,她不喜欢大林,不喜欢像他这种性格的男生。
大林是个非常强势的人,且行事容易冲动,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就绝不多费口舌,虽然他有意在郑郑面前收敛这种乖张的性情,但仍然没有太大区别,这一点从他的行为就能看出——自以为浪漫的做着“守护”郑郑的骑士。
面对无休无止的议论和好奇,郑郑有口难辩,所谓解释就是掩饰,她越是认真细致的解释,外界就越觉得他们俩真的是一对,还给郑郑冠上害羞的头衔。而大林,听见那些流言蜚语,非但没有挥起他铁打的拳头,反而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全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当舆论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郑郑跑去质问大林,想知道他为什么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大林耍帅般的拨弄额前的碎发,势在必得的回答:“我从小就喜欢你,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我很乐意别人说我们俩般配,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们可是从小就认识,你会答应我的吧?”
郑郑不知道大林从哪学来这一套说辞,明明才上初中,小小年纪,张口闭口就是“从小”两个字,郑郑听着十分不舒服,耳朵里搔挠得难受。更何况,她对大林的好感仅仅建立在朋友关系上,别说她不喜欢大林,就算喜欢,她也不会选择在初中这个幼稚懵懂的阶段去谈情说爱。
“别说这种话好吗,我们俩只是朋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能,我不会答应你的。”当时郑郑低着头,义正言辞的说了真实想法。语言和情绪的确是没有拿捏适度,口气也过于严厉,可郑郑就是这么个性格,她做不到拐弯抹角,也不能忍受友情里掺杂别的东西。
大林显然没有预料到郑郑会是这种反应,他傻傻的愣在那里,郑郑则逃离一般的转身就走。隔天,大林完全把前一天的尴尬抛却脑后,看不出装傻还是真实,反正他依旧嬉皮笑脸的赖在郑郑身边。然而郑郑摆不出潇洒的姿态,她开始有意疏远大林。
赶在自习前送早餐;每节课的课间蹲守在郑郑的班级门口;花掉全部的零用钱买礼物;放学在郑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候。大林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的心意很强烈,他想让郑郑成为他的女朋友。
忽略每天早上摆在桌前还带着余温的早餐;再也不在课间走出教室;托人退还大林的礼物;回家永远都在绕路。郑郑也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她的回应很明确,她和大林连朋友都做不成。
(2)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然后便发生了急转直下的改变。
大林再也没有去缠着郑郑,他的身边围绕起一群又一群的狐朋狗友,没日没夜的进出网吧,抽烟喝酒打群架,他满足了在家长和老师眼中对那个年纪的坏孩子的所有定义。
大人之间发生冲突,动起手来都难受控制,更何况是正值青春期叛逆阶段的孩子们,打架更是没轻没重。每每恶斗结束,大林身上总能见红,有时候是别人的,有时候是他自己的。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循环往复,自诩为酷。
郑郑从别人口里听说了有关大林的变化,那些纠纷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大林在用郑郑最讨厌的方式表达内心的失落。不得不说,这一招低劣但却奏效,虽然郑郑强忍着没有妥协,可那份对大林的忧心已经在不断触及她的底线,只等着最后一根稻草来压垮所有的防备。
那根稻草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星期后,迎来了期中考。那次考试,郑郑排名全年级前二十,而大林在倒数二十之中。这场无声的战争以郑郑的全面溃败作为结束,她成了大林的交往对象。而交往的前提,则是大林必须回归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中,不能再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大林不假思索的同意并立下保证。
因为这份青梅竹马的情分,使得郑郑无法对大林置之不理。此后,大林按照约定,不再关注学习以外的事情,成绩不能算好,但也没有再倒数,安稳的过完了初中,他们俩就要面临人生中的第二次分别。
第一次分别是他们刚上初中的时候,大林家在那几年赚了大钱,所以卖掉旧房子,搬去了去市中心的高档小区。第一次分别没给大林造成影响,毕竟他们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可这一次就不同了,按照区域划分,郑郑和大林被分去了不同的学校,大林几近要呈现“暴走”状态,但迫于现实的无奈,加之郑郑的好言安抚,最终不甘心的接受了安排。
刚开始的半个月风平浪静,大林保持着早晚各打一通电话的频率和郑郑联系,以此排解自己的想念,然而时间一长,他的不安分因子又躁动起来。由于相隔甚远,俩人周末又都得补课,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无法忍受长时间的互不相见,大林动起了歪心思。
在两所学校的中间区域找好出租屋后,大林向父母宣布自己要搬出去住的消息,并且希望父母能够提供充足的租房经费,他的解释是独居可以锻炼自理能力,真实目的他没有说,因为郑郑吩咐过,他们俩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双方父母知道。大林的父母先是表现得困惑不解,随后一口拒绝,任凭大林怎么磨嘴皮子,他父母都不同意。
郑郑不在身边,大林的冲动展露无遗,在费尽一番唇舌却无效的情况下,他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径直冲向了阳台,翻身坐在那条细长细长的扶手上,双眼猩红的看着父母。
大林家住在16层,摔下去,一定立刻去见阎王爷。
他的举动显然出乎父母的意料,他们紧张又害怕的站在距离大林两米的地方,苦苦哀劝,楼下慢慢聚集起看热闹的人。
“你别做傻事啊!快下来!”大林的母亲惶恐的大喊。
“给我钱!我要出去住!”
“你为什么非要出去住啊?”
母亲的声音已经颤抖,随时都要哭出来,大林满不在乎,不依不饶的吼叫着,非要搬出去不可。楼下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掏出手机在录像,大林也越吼越激动,摇摇欲坠的身影挑拨着旁人的心慌。最终,他又取得了胜利,他的父母像当初逼不得已的郑郑一样,妥协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林的这种极端行为,传遍了全小区,又以小区为中心,向各处发散,当然,也传到了郑郑的耳里。坐在温馨的出租屋内,郑郑的沉闷与大林的喜悦形成鲜明对比。
郑郑难以理解的询问大林独居的原因,大林给出的解释是:“只有住在这里,才能够离你近一些,还可以自由的和你见面。”
这句话完美到郑郑无法反驳,却又让她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3)
搬出来之后,大林像撒欢的野马,三天两头的去找郑郑,倘若对方没有时间,大林就约上她班里那些喜好闹腾的男生一块出去疯玩,还叮嘱这些人帮他注意郑郑身边的动向,以免有不识趣的人和郑郑过分亲密。
也许大林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渐渐将曾经的保证淡忘,除了终日吃喝玩乐,在高一上学期的那个元旦,他又和别人起了冲突,解决的方式是武力。
不知是否由于将暴戾积压了太久,这次冲突的严重程度远远高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大林将对方的肋骨打断,被学校老师发现时,他还在不断下着狠手。大林受到记过处分,他这次给郑郑的解释是以反问的形式:“本来想着第二天就是元旦三天假了,我愉快的整理着东西准备放学就去找你,结果他跑来惹我生气,破坏了我去见你的好心情,你说,他该不该揍?”
自从有了引子,大林的行为就愈发不受控制,接二连三的惹出事端,最后发展成对自己父亲大打出手。可即便事情的性质如此恶劣,他仍然能有漂亮的说辞,大林分外委屈的和郑郑抱怨,说:“我爸看我成绩下降,就质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言语特别难听,说肯定是有小姑娘把我的魂儿勾走了,才让我这么浑浑噩噩不求上进。我一听,当时就火了,怎么能这么说你呢,谁都不能拿你说事,就算是我爸也不成!”
郑郑没听出这话有多难听,她只听出了一点,也是一直让她觉得不对劲的一点:她是大林行事不考虑后果的借口。此后,大林的不思悔改和变本加厉都在不断地验证这个想法,他永远都能把事情牵扯到郑郑身上,逃课、闹事甚至骚扰姑娘,从他嘴里说出就全是为了郑郑。
高一结束,郑郑提出了分手。
我作为郑郑的密友,了解其中的种种详情,自然是支持她的做法,充当起她的护花使者,可大林并非是轻易可以摆脱的角色。
从言语纠缠到不留情面的肢体冲突,郑郑和我在那段日子里真切的感受到了大林的阴暗面。我至今仍然记得,大林揪着我的衣领,青筋暴起,恐吓般的说:“臭娘儿们!我劝你别管闲事!”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郑郑为什么宁愿抛弃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也要和大林切断联系。
庆幸,郑郑的坚定终究有了效果,大林放弃了这种没有意义的纠缠,也放弃了用来伪装的面具,他彻底解放天性,建立起自己混乱不堪的圈子。
高三,郑郑在紧张的备考,为自己心仪的大学而刻苦努力,最后一次模拟考是全班第一;大林则辍了学,身边的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六个月的时间睡了二十多个女孩儿。高考结束,郑郑考上了朝思暮想的大学,大林弄大了姑娘的肚子。
在此期间,大林偶尔会在深夜向郑郑发来深情款款的问候,郑郑会在仔细翻看后才点击删除,她就是要让自己看清,那个有些生涩单纯的男孩,早已不是小时候的模样。
(4)
完全的分道扬镳是在郑郑上大学之后,她更换了手机号码,更换了聊天软件的帐号,身边也出现了那个真正理解她、爱护她的人,至于大林,他去了别的城市,慢慢的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后来听人说,大林因为在外面做违法的勾当而蹲了几年大牢,家里好像还出了点变故。虽然心有感触,但我没有把有关大林的种种告诉郑郑,她过得很幸福,不宜再去打扰。
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郑郑带着男友回家,她父母对这个准女婿相当满意,饭桌上表现得异常热情,几经推杯换盏,酒喝得上头,郑郑的父亲和男友都醉了。担心他们酒醒后头疼胃痛,郑郑裹上棉衣出门,打算买些牛奶回来。
小商店都已经关门,郑郑去了三公里外的百货超市,在货架前挑选牛奶时,她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头,郑郑有些僵硬的呆住,是大林。他手里拿着泡面和火腿肠,低头往收银台走去,没有注意到郑郑的存在。
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样子虽还是未变,却没了当年张狂的气焰和飞扬的神采,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颓废、迟缓。郑郑看着大林付完款走出超市,然后消失在零零散散的人群中,她说不出当时的心情,非要用一个词概论的话,就只有“惋惜”,惋惜世事无常,惋惜造化弄人。
郑郑和大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相隔得越发遥远,就像两条由一点引出的射线,除了起点一致,再无任何交汇。青梅一直是那颗青梅,竹马却成了破旧的竿子,回忆还顽固的存在着,关系却退回到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