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如果只一个人,将书桌拾掇干净,摞起几本爱看的书在面前,只开了台灯,四周一片静寂,舒适地一页一页翻来。可这舒适没持续几分钟,便周身不适,口干舌燥起来。烫一碗黄酒,细斟慢饮,再翻起书,暂缓了口舌之乏。酒入腹肠,唇舌又百无聊赖起来,舌头上舔下舔,眼光左盼右盼,将灯光下的知识抛远了,只生出邪恶的心思来,——但家里并无半根香烟存货。
春夏烦躁,冬日冷酷,都不是吸烟的好时节。
一年中,适合吸烟的时节不多,须少风、无雨、无大晴,不湿、不燥、不冷、不热,温度、湿度、风力、能见度都要刚刚好。
方式和氛围也要讲究。
路上不可吸,公共及工作场所不可吸,不能走着、站着、蹲着、躺着吸。
在我的生活里,有两个地点是可以吸烟的,一就是公司所在的楼顶,从无人去,我会登到顶上,在楼顶的花草中坐下,掏出烟来。
还有我的院子。
傍晚的时候,蹬一双柔软的拖鞋,坐在院子里,泡一杯清茶,掏出烟盒,看里面还留有丰盛的大半包,只掏出来一根,放唇鼻间夹住,深深地闻一闻,并不急于点火。
讲究的是要刷牙的,次之嚼口香糖也行,完后再簌一口茶水,将口腔残渣清理出去,免得影响对烟味的品尝。当然,烟要买中档以上的,才配如此。雪茄最好了,不过前提是有足够的钱。
用钢制作的打火机,比如ZIPPO最好,普通的也行,但点火时不要开的太大,小火即可,而且用外焰点,切勿用内焰,会吸入丁烷气体,有恶心感。
不要用力吸火,以略大于呼吸的力量,将火苗吸引过来,略微的燃了一点就放开,让它自己蔓延开。
点燃烟后,烟盒与打火机不要装兜里,最好和茶水、烟灰缸一起放在身边的凳子,最好是茶几上,这样从整体感觉来是和谐的,并非孤独一人抽闷烟。
头顶,有几枝绿叶,再上是秋高气爽的天,云缓缓地移,烟袅袅地升,动与静美妙地在一起。
切不要以为,准备工作做好了,可以抽了。
其实到此为止,“抽烟”的工作也差不多快做完了。
你只须持着点燃的烟,让它烧去,间或送到嘴边,轻微地吸一口,将烟雾放在口腔中,缭绕片刻,喷出,用鼻子自然的呼吸,吸入略微微的烟雾,闭上眼,想想它的味道。
烧到一半时,将烟头浸入烟灰缸中的水中,闲坐片刻,清洗打扫。
装逼完毕。
唐长老叮嘱猪悟能要“八戒”,其中却没有“烟戒”,在我的理解中这实在是大失误。戒律百般考验诸多肉身的罪恶诱惑,比如吃肉吃酒,当然有诱惑力,但我认为让一个血肉之躯暂离个把月的酒肉,还真不是多大的难事,而对一个有着若干年烟龄的“瘾君子”,不要说一月,只试试看一周,甚至一日吧,恐怕都难过这个关。
见过一些朋友的戒烟誓词,坚定而恢弘,也曾几次荣誉地担任戒烟督察,但最终发现这是天下最无成就感的职务之一。我相信了戒烟纯粹是无稽之谈,唯一值得研究的是——多抽还是少抽?那些整日忙于在男人嘴上拔烟头的女人们,的确很失策,其实只要能做到他在每抽一根烟之前,都会征询你的意见,那就很能证明你的魅力无穷和权威无限了。
曾看过关于毒品与戒毒的旧闻,荒唐如为了向爱人证明毒是可以戒的,自己居然也吸毒,最后两人一齐身陷泥沼。其实那位大可不必吸毒,建议先吸烟,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戒得了烟,再去考虑毒品。我相信从未沾染香烟的人,会更容易轻易试毒,毕竟他们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无法自拔的诱惑。
曾同事过一位吸了二三十年烟的中年男,离婚后更加借烟消愁,直到碰到一位让他又想谈婚论嫁的年轻姑娘。姑娘告诉他:我对你没有要求,就是戒掉烟。他真的开始戒了。我每次见他都是精神洋溢,电话中柔情密意,嘴角含情。可每在会议室中,当诸君吞云吐雾时,他都会捧上浓茶,窝在远角,时不时咽上大口唾沫,无助得很。每逢此时,最能救他的,就是他亲爱的姑娘突然来电,简直就是天赐甘露,暂时浇灭他心中炙烧的欲望。
我们的乐趣就是询问他的情史,以及戒烟感受。说到他的姑娘,他当然眉开眼笑;说及戒烟事宜,必定是愁眉紧锁,诚恳坦白:面对诸位的吞云吐雾,口水确实在口中泛滥,馋得不行!
因为我们的工种特殊,身边多是要通过抽烟来提神和找灵感的男人,绝不沾染的我还真少见到。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造就出这些可爱又狰狞的“礼物”,将大半个世界的男人统一到它的大旗下。都说宗教信徒数目如何之众,如果建立一个“烟草教”,恐怕会令五大宗教望尘莫及吧。
该说说我与香烟的故事。
其实没有故事,每一个男人与香烟之间关系都很单纯,就是百分之百的爱,与百分之百的奉献,比男女情爱纯粹多了。每一个男人围绕香烟的感触,倒大多是香烟之外界给予的:医学在反复恐吓,亲人在殷殷叮嘱,妻女在横刀夺爱,烟友在隐隐诱惑……每一个吸烟的人,从两根指头夹起这个劳什子开始,就同时开始了关于“吸”与“戒”的历史大辩论。如果将男人与一大箱上好的烟放到孤岛上,流放一小段日子,倒也不失为人间少有的快活时光呢。
我是一个糊里糊涂的人,始终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甚至在每天一包的时候,还不觉得自己算一个烟民,认为随时可以不抽的。若干年后,我明白了这种缺乏反省的心态,也是烟难以戒除的心理因素之一。
小时候过年要把鞭炮拆散了,装在兜里,一个一个掏出来放着玩。放的时候,点火柴是浪费的,燃一炷檀香也易折断,手上夹一根香烟就是最好的办法。烟点着了,总要嘬几口,不让它灭。鞭炮放多了,烟也嘬多了,对它的味道不但不排斥,反倒以为是美味了,为以后的嗜好打下很好的埋伏,所谓:抽烟要从娃娃抓起。
那时候手上吊根烟,很容易得到有些成年男人的赞许:呦呵!厉害嘛!喷个回龙看看。回头想想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深觉不缪,这些人都是什么心态啊。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觉得自己不能再抽了,将烟灰缸束之高阁,剩下半盒烟丢进垃圾桶,就此告别。长达一年。
如果你问我:一年以后呢?那我会觉得你这个人实在是抓不到重点,——一年啊!你见过几个说戒就戒长达一年的伟男子?!
但是有过这一年,我对香烟的欲望明显降低了很多,吸,亦可;不吸,亦可;戒,亦可;不戒,亦可。贫道法号“skr真人”。
重点来了,我要向苦于戒烟而不得要领的男人们,奉献上我理论联系实际的真谛:
首先你要写一份《戒烟决心书暨计划书》,其次你要竖起手掌对爹妈婆娘和儿女发誓,再次你要把香烟和烟灰缸果断地扔进垃圾桶,最后——
撕掉《决心书》,把发过誓的手用肥皂洗洗干净,从楼下垃圾房里找回烟灰缸,并由衷地赞叹——
说戒就戒长达一年的伟男子这世间真是罕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