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我心,为你心

                (一)

他叫阿凤,是一只奇异的野凤凰。无父无姓,母亲是一个痴傻的哑巴。母亲十八岁那年,在一个台风来临的黄昏,被五个流氓劫持走了,不久就怀了孕。母亲乱服了不知多少草药,大吐大泻差点被毒死,但是孩子始终打不下来。

阿凤刚出生就被送到育幼院。他脾气古怪,桀骜不驯,忽冷忽热,喜怒无常。这么混世魔王般的性格,却有一个怪毛病,从小经常无缘无故的哭。问他哭什么,他说心口发疼,不哭不舒服。

他是一个无人不知的顶大的大官的独生子人,长得体面,家世又显赫,正预备出国留学,前程似锦,光芒万丈。因为属龙,所以又叫龙子。

这两人本来应该毫无瓜葛的,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吗?不?两人好似冤家碰头,天雷勾动了地火,难解难分,燃烧尽了彼此。

龙子租了一间公寓,把阿凤藏在里面。他们的公寓在田边,一打开窗便是一大顷绿油油的稻秧,两人赤足去田里挖田螺捉泥鳅,坐在田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啃香瓜。龙子摘了台北新公园的一朵莲花,放在阿凤掌心上,阿凤捧着那朵莲花,好像捧着一团火。

二人着实度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


              (二)

野凤凰哪里能安定下来?他不时的便跑出来,骑在莲花池畔的栏杆上数星星。龙子追来,要他回家,阿凤说:“这就是我的家,你要我回到哪里去?”二人都是雷雨般的性格,说不了几句就扭打成一团,打完又抱头痛哭,被周围人笑是“失心疯”。

龙子经常在深夜一个人坐了计程车,满世界的疯狂寻找阿凤,见人就问:你看见阿凤吗?公园的人编出许多话来,胡侃出一个个人名地名,龙子就一一的到那些地方去找,找到天亮了才一个人游魂般的回到公园,在莲花池的台阶上焦灼的来回走动,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阿凤问龙子:你到底要我什么?

龙子说:我要你那颗心。

阿凤:我生下来就没有那个东西。

龙子:你没有,我这颗给你。

阿凤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

龙子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干净。

阿凤逃了,他怕龙子真的塞给他一颗心,再不走他就要被龙子烧尽了。

阿凤失踪两个月,龙子疯狂的找遍了全台北,找的红了眼,找的疯魔。

有人问阿凤:你怎么你怎么这样冷面冷心?阿凤扒开衣服,指着胸口上纹的那条张牙舞爪的独角龙,说道:我冷什么?我把他刺身上了还冷什么?

            (三)

在一个除夕夜,阿凤决定不逃了,他兴高采烈的饱餐一顿年夜饭。笑着对人说,有人在等他,他会在公园里碰见龙子,他要趁着大年夜,把这一干风流冤债了结。

龙子在公园的莲花池畔找到了阿凤,阿凤在跟一个又丑又肥满口酒臭的老头讲价钱。那时候大约十二点半,满天星星。龙子上前拼命的拦住,央求阿凤跟他回家。阿凤望着龙子,摇着头,满脸无奈。龙子一把揪住阿凤的手说:那么你把我的心还给我。阿凤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在这里,拿去吧!龙子一把匕首正正的刺进阿凤胸膛。

龙子把阿凤抱在怀里,阿风垂死的眼,痛的仿佛在跳跃 。他望着龙子,眼里没有一点怨毒,更无一丝恨意,竟然还流露出歉染和无奈的神情。龙子在台阶上狂叫,火!火!火!他看见满天的星火纷纷的掉落下来,落在莲花池里,熊熊的燃烧


林黛玉前世为绛珠仙草,受了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惠,才下凡,还了一生的眼泪给他。龙子和阿凤不知道前世有个什么样的缠绵纠葛,谁欠了谁的深情,谁负了谁的真意,才有这一世轰轰烈烈,天雷地火般燃烧殆尽的一段情。

2022年开年读的第一本书,白先勇的《孽子》。书中勘怜勘探堪泣者颇多,但都没有这段故事搅人心智。我怕是一生都忘不掉这段故事了。书中这段龙凤情在台北新公园一代一代流传下去,渐渐成了神话,书外也不知有多少读者如我一般,不知不觉把这段故事烙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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