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琳游记】一个人的风花雪月
文/冯琳(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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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多少次去云南了，云南是个毒，随便找一个上关有蓝天有白云的地方，飞鸟提炼蔚蓝中最蓝的部分，漫过苍山。然后，衔着信手拈来的蓝，飞入苍穹。
一树梨花抑或三角梅被阳光修葺整齐，像个调色板，斜挂在深蓝下，姹紫嫣红整个古城。花的脂溢在树枝上流淌，它要带你闯入某年的春天，把自己迁徙到北纬24----42的地方，在一朵花蕊里，自由穿行。
此时，下关的风吹过，把树上的花瓣吹散，一不小心就飘到怒江的源头，波澜壮阔的怒江突然温柔起来，把自己置身于广阔的抒情，它要和苍山雪比比谁更优雅。
此时，在喜洲蝴蝶泉边的聆海沐月，夕阳西下，一轮圆月朝洱海上面的波光，以借喻的手法，捉了点亮度挂了上去。如此，饱满的月光持久而恒定，要穿过浩淼的海岸，把海鸥嬉戏的地方点亮。温顺的海鸥朝你住的地方飞去，它们要直接闯入你的梦里，把风花雪月的故事讲给你听。
所以，中午回家后，我就简单地收拾行李，对老虎哥哥说，我要去云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无奈，担忧，沉默，当我出门的瞬间，他一直叮嘱，结冰路段怎么开，不能急刹，要随时给家里报平安。
在微信上，很多朋友问我，终点站是哪里，我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此行要去哪里，开到哪里。累了，就歇下。饿了，就找地儿吃饭。就这样，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次越走越蓝的旅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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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下午2点半，伴随着车里一直回放的民谣，从重庆出发了。
开到了遵义，我给云南艺术学院的小菲打了电话。在异乡，有个朋友相伴，是一件温暖的事。小菲是我在沙溪旅行认识的朋友，回渝后一直保持联系，情如姐妹。她惊讶之后，并告诉我，和导师商量，第二天回复我，看能否在云南期间陪陪我，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旅行。
晚上7点，车开到贵阳境内的服务区，吃了点东西，继续前行。每次去云南自驾，总喜欢在安顺停歇，也许是安顺本意就是平安顺意，或是喜欢伴着黄果树的瀑布声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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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上午11点，在酒店附近吃了贵州米粉，老板热情地招呼我围着烤火炉坐下，提醒我不要冻着了。人在外，一句简单的关心，就是一束感动的火苗，在心里蔓延。
胜镜关是出贵州进云南的标志，车驶出胜镜关，一路的蓝天白云映入眼帘，我把音乐声音调大，忍不住大声呼喊，要把头顶上的白云喊下来，摘一朵戴在发梢。这时，小菲的信息来了，姐姐，你在云南这几天我可以陪你啦，不过今晚要给本科班监考，明天开始陪你。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至少后面的行程，我有伴了。高兴之余，我决定今晚去抚仙湖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看到日出或是日落。
通过昆明绕城高速，从石林到澄江的路上，我忍不住停了下来，两旁遍布的樱花对着蓝天在盛大的彩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樱花如此热烈地绽放。路边的村民随手在自家门前采一支送给我，这也是在路上遇到最浪漫的事了。
到抚仙湖30公里的路途，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枯藤、老树、黄土、狗尾巴花，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看它们自由挥舞，和倒挂的云彩相逢在天地间。
离抚仙湖只有10公里的路上，仿佛是风的呼唤，太阳瞬间收起她一地的光芒，慢慢聚拢，把美丽的容颜筛下来，漏在青山绿水间。我走到田地里，试图捉住太阳的影子，它调皮着，仿佛在和我捉迷藏，一会在山的这头，一会躲在抚仙湖的那头。好吧，我不找你了，我要迎着你的霞光，去看看你挂在湖面的倒影。
抚仙湖去过多次，但每一次都与日出日落擦肩而过，这次也许是上天眷顾我，车不由自主地行到了环湖北路，偌大的抚仙湖像面蓝色的镜子，把天边的云彩尽收眼底。此时，霞光是一只画家的手，挥洒自如，一会儿打个盹，一会儿在湖面上盛开菊花状。我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在湖边守候着，听晚霞和湖面倾诉衷肠，直到太阳全部收起它的裙裾。
禄充是看日出的最好地方，我决定晚上住禄充，还是住海岸线快捷酒店，还是去酒店旁边的饭馆吃饭，一切都如此亲切。海岸线的老板说，今晚，我一个人包了整个酒店，他决定给我开放屋顶平台，让我第二天方便观看抚仙湖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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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晨6点醒来，外面漆黑一片，把窗帘拉开，静守日出的到来。也许是天边的乌云太厚，或者是太阳故意调皮不愿醒来，直到7点钟才开始露出脑袋，我赶紧拿着相机，披上厚厚的衣服，一个人走在湖边，仿佛抚仙湖的日出为我一个人在绽放。
直到8点钟，路上遇到成都来云南度假的爷爷奶奶，他们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抚仙湖。原来，他们来这里度假一个多月了，每天守着偌大的抚仙湖看海鸥贴近湖面飞翔，听樱花自言自语绽放。
挥别抚仙湖，已是上午10点，下一站，我要去云南艺术学院新校区，接小菲。
从澄江往昆明方向，一直在修路，车的底盘就是这条路上被挂的。到了云艺，见到小菲，分外亲切。妹妹带我感受了学生食堂，并参观了她的校宿。在小菲眼中很平常的校园，在我眼中宛如一幅山水画，我们在校园的情人路上漫步，在樱花谷里奔跑，让最美的身影在阳光下流动。
送小菲到昆明市区办事，遇到协勤跑来收我驾照，然后叫我靠边停车，交警说，我占了公交车道。我告诉交警，赶紧扣分后把驾照行驶证给我吧，我想赶到洱海看日落。警察叔叔微笑地说，谁说扣你分了，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于是打单子，签字。王警官说，平时他也喜欢开车去洱海环海路边看看，得知我一个人开车，反复叮嘱，不能疲劳驾驶，不能超速行驶。
从昆明绕城路开到高速路上，一路修路堵车1个半小时，看来今天是无法与洱海日落相遇了。抵达大理，已是晚上9点过，这一天，科室的李岚和邓旭凌也同时抵达大理，在异乡，和同事约会，是不是很浪漫？好吧，来一场不打电话的不期而遇吧！
晚饭后，我和小菲准备进古城逛逛，两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并大声喊我。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事情，不偏不倚，就在那一瞬遇上。
从一个人的旅行，到两个人的旅行，到四个人的结伴，旅行的意义在于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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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我们行到主干道上，两道彩虹在古城、苍山、洱海间久久停留，在重庆很难见到彩虹的我们，兴奋了，一定要下车去和彩虹合影。遇到彩虹，会不会带来好运，预示着我们一路上平安吉祥呢。
今天的主题是环游洱海，并把两个同事送到双廊。无论多少次环海，洱海总不会游腻。环海路上的樱花，开得绚烂多情，两旁的风景如梦如幻，枯草、枯干在洱海边挺立为天地间最傲然的姿态，连绵的青山如黛，海鸥在欢快地飞翔，偶有泛着轻舟，枯草在轮回和重生，一切都那么安静祥和。
太阳雨断断续续，停了就有美丽的彩虹，下着雨我们就在雨中游，瞬息万变的天气让冬日的洱海从不同的光线，不同的角度呈现出不同的美感。
在去洱海的路上我想消耗光阴，我们一起去小巷里寻找聆海沐月。听听一朵芬芳抵达海岸的声音，我们用煮一杯咖啡的时间，坐在白色的凳子上仰望苍山雪发出的撕裂声。雨后，我们就消耗乌云被下关的风吹跑的瞬间，看那道双色的彩虹，短暂而又沉默的舞蹈。
因为无数次去双廊，对一个外地人扎堆，商业化渐浓的地方提不起兴趣，我把两个丫头送到了客栈后，就离开了。
晚上，很想赶到诺邓，但直觉告诉我，不能赶夜路，从大理到云龙的路没有路灯，我们决定去才村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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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今天准备去诺邓。诺邓曾经去过，这是一个很少被外界打搅的古村，因为火腿的闻名，近年来拜访诺邓的人略有增多，但比起沙溪、束河的人群，算是云南最后的净土了。
大理到诺邓，全程180公里，沿着保山方向行驶，50公里后，在云龙下道，就是100多公里的国道。中午到了云龙县城，车开到了一个死胡同，看到旁边有个家常菜馆，就简单地吃了午饭。后来听诺邓的小胖说，家常菜是云龙最好吃最实惠的菜馆，老板也非常热心，一直在强调，不要擅自把小车开进诺邓，最好把车停在县城，还指挥我在狭小的地方把车倒了出来。
我和小菲包了辆三轮车进村。后来才知道，只要和客栈联系，客栈就可以提供长安车接送，这样会更安全。遇上诺邓在修路，坐了七公里的三轮车比我开二十个小时的车还辛苦，到了古村古道坊，已是疲惫不堪。
休整了2个小时，我和小菲在细雨中，走到诺言别院。这是一个古老的庭院，从院子里窜出一个高大胖子，扎着冲天炮，懒洋洋地裹着毯子向我们打招呼，自己随便拍照随便坐随便喝茶随便玩，后来才知道胖子的厚衣服放在大理，因为在他的眼里，诺邓是没有冬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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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早晨醒来，被一阵“下雪啦”的欢呼声吸引。推开门，诺邓一夜换装，白茫茫的一片停留在花草上，山谷里，树梢头。诺邓的老人说，几十年不遇的大雪，被我们遇上了。
我和小菲在大雪纷飞中漫步古村，任雪花挂在发梢，打在脸上，在大青树客栈烤火，吃火腿炒饭。大青树的老乡听说我今天要赶下山，一直劝我不要走，已经封路，即使徒步下山也很危险，难得来一次，多住一天也好。好吧，在雪中的诺邓，让自己做一个安静的女子。
硕大的颗粒饱含水分，贴在村庄的屋檐上，变为剪纸和窗花，兆着丰年。飞鸟掠过深深浅浅的泥泞路，将自己扎进古村的经纬。衔来一朵开花的雪，留在万寿宫最后那道门槛上。
此时，三十年前藏在岁月深处的大雪，在午后涅槃。将生命浓缩为苍茫一片，平静地述说悠悠往事。突然，一声脆响，雪钻进了诺言别院的天井，劈成两半。一半用来含苞欲放地笑，一半用来调整命运的安排。那些大面积的雪花安静地为一个村庄守岁，离家的孩子循着纷飞的路径，找到了回家的路。
飘飘扬扬的雪花就像井里的盐，被诺邓的风修剪为颗粒状。一半是咸的，咸的用来隐喻命运的苦。一半是甜的，甜的用来表达当下的梦境。
我们漫不经心又来到诺言，小胖正准备出门，见到我们，热情地打招呼，给我们烧水，在停电手机没信号并且很寒冷的地方，能有一杯热水暖暖手，已经知足了。
好吧，在千年古村，遇到瑞雪，我们决定今晚在诺言住下。也许是大雪的邀请，也许是大青树老乡的劝阻，也许是小胖带来的欢乐。
我和小菲在诺言的咖啡吧，让自己和万物保持安静。静享一杯茶的时光，看茶叶在水中舒展、摇曳的样子，然后看书，听雪，等待雪后的晴空。
蓝天真的被我们守来了。雪后的阳光，打在三角梅上，枚红色的花瓣在光影的注目下，美轮美奂。我们在大雪融化之前，在诺言门口的凳子上，涂鸦着若隐若现的诗行。
晚上，小胖和我们聊天，一个湖北的90后小伙子去年来诺邓旅行，就爱上了这里赖着不走了，是什么力量让一个正值青春的孩子守在寂寞的村子，我想，应该是对古村情结吧。
这个古村情结，不论去拜访哪家，总会热情招呼我们进去坐会儿，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端茶送水，笑脸相迎。在路上，随便遇见一个村民，都会热情问好，停下来拉拉家常。或是遇见马帮，总会主动礼让。时光很慢，诺邓的村民就像这个村庄，云淡风轻，却又滋润心田。
我想，村民的善良、朴素是不是与村庄渊源的文化有关？翻开诺邓的史记，在清代，村庄最为自豪的事情就是出了两名进士，当然贡生、秀才、举人更是无数，是不是这些传统文化滋养了一村人，然后代代相传，或是他们生命的底色本身就与谦逊、包容、淳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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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我们在鸟儿的欢歌中醒来。我把正在做梦的小胖叫醒，他给我们叫了长安车，送我们到了村口。
接我们的冯师傅说，昨天诺邓大雪纷飞的时候，他一个人徒步七公里走出村里，到了县城骑上摩托车去了太极图那里拍全景。在这里，诺邓的村民为了一场大雪的邀约，都可以如此陶醉。
昨天，冯师傅是第一个徒步出村的人了。
我站在太极图的顶端，遥望着大青树。它和古村一样，饮尽了世间风霜雨雪，见证了人世沧海桑田，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长河中，在马帮清脆的驼铃声里，慢慢地走出了唐宋，走进了明清。经过几百年时光的涂鸦，树根的年轮和老年斑依稀可见，就像一位老者，在古村的最高处，坐看风云，聆听古今。
临别，我为冯师傅写下了短诗：为了一场盛大的邀请/你行走在七公里的路上/道路就宽阔了/你从五言走到七言雪花就自动分行了/八卦图上挂满的白/是一颗心抵达另一颗心/留下的光阴
从诺邓开到下关，已是下午5点过，送别小菲，心中万般不舍。一个人驱车去才村，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是否遇见洱海的日落。刚刚抵达才村码头，就遇上了大理学院的学生艳子，顿时孤独感全无，熟悉的乡音把彼此的距离拉近，艳子说明天陪我环海，我也为此在才村停留。
低头的瞬间，玉镜漂浮。抬头的刹那，圆月高悬。枕边书里的明月跳了出来，它要循着洱海月的气息，在大理的土地上，反复吟诵。
在才村仰望苍山，巍峨不语。最后的霞光钻进苍山，厚厚的白雪迎来生命的巨响。今晚，一定有一抹苍山雪，叩响门窗，要来拜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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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我和艳子从海东出发，环游洱海。今天的大理，艳阳高照，远处的苍山被大雪染上一层白，就像穿上了一条精致的百褶裙，去和一场伟大的爱情，相守。快到双廊的路上，风摇万木，路边的三角梅就大面积开花了。阳光在深情地写着截句，远处的苍山就醉了。白云在缱绻，洱海就钻进太阳宫里面去了。
我想把时间消耗在去看上关花的路上/满目的枯草[/凋谢]枝在湖面消耗剪影/日渐衰老的容颜已不重要/岁月握住洱海的手/在青春的河流上/消耗路上的每一个章节/在夕阳快要被请进苍山的时候/我们相互消耗着/用心底最大的容量/储存你低头看月抬头望海的目光/和那些风花雪月的过往——心中的只字片言，也无法表达对洱海的情感。
下午5点，送别艳子，我一个人独自上路，在下关的高速路口，交警告诉我，前方有车肇事，封路了。我在路口等了一个小时，决定从凤仪方向到昆明。出门久了，想重庆了，不管多晚，都要回家。
晚上7点，才上高速，到了昆明市区已是深夜11点了。偌大的昆明不属于我，我决定从昆明上道，继续往前开，在市区倒车的时候，把车挂了。我想，这也是为2015年的自己，留下珍贵的云南印记吧。
感到孤立无助的时候是在昆明到曲靖的高速上，路面低洼，开始大面积起雾，我一直看着导航，看着正在减少的公里数。半夜1点过，前方堵车了，四周全是大车，我把自己反锁在车里，不敢下车看路况。这时，老虎哥哥一直在电话那端鼓励我安慰我，等了半个小时，路终于通畅了，到曲靖还有45公里，坚持，再坚持，灯火就在眼前。
第八天了，该回家了。从曲靖到重庆，还有800公里的路程。当出了贵阳绕城高速看到了重庆的路标，兴奋起来，更有了前进的动力。下午5点，平安抵达重庆，这八天里的云和月，就是一杯窖藏的美酒，沿着海鸥拍打湖面的地方，沿着玉兰花开的方向，滴进了我的心里。
此行，全程3100公里，开了40个小时，除了一次警告没有收到罚单，底盘挂过一次，汽车尾部被自己挂了一次。
谢谢一路上小菲、艳子的陪伴，谢谢重庆亲朋好友的牵挂和鼓励，谢谢一路上遇到善良的人们。有了你们，让我一个人的风花雪月，有了雪花一样的灵动，诗一样的魂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