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姐。”有人叫住她。
“嗯。”她低着头,声音低的被风一吹就散了。
“我认识你父亲。”邵阳记得这个小女孩。
那会他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因为家里人的关系进了市政府工作。每到礼拜五下午他总能看到她跟一个少年等在传达室里。少年不苟言笑,反倒是她总是笑的前仰后合。他原本以为她是门卫老头的孙女,后来才听大家说她是木元山的女儿。那会木元山已经被提名为北安市市长候选人。
每到礼拜五,他总是会往传达室多瞟几眼。直到后来她父亲落马,她被关押。他还是会往传达室瞟上几眼,他总觉得她在里面笑的开怀。那会,她多漂亮,笑的多灿烂。
“你认识我父亲?”木白终于抬头看他。
他真年轻,年轻的让她意外。
阳光裹着他,映的他浑身通透,温润如玉。她仔细看他,阳光下他的头发有着黑缎般的光泽,眼底藏有海水般的淡蓝,看上去清湛幽远,嘴角因为笑过撵出好看的弧度。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世界跟着他一并不声不响。
“需要帮忙吗?”他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她,她孤单落寞的站在那像朵受伤的白莲,他忍不住想要呵护她。
“能借我点钱吗?”她抬着头,阳光掉进她宛若琉璃的眸子里竟暗淡了几分。
他从包里拿出三千块钱递到她的手里,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初秋,有着暖阳的晌午,她的手那么凉,一如她清凉的目光。他触到他的手,感受到大片凉薄。
“谢谢,我会还你的。”阳光绚丽耀眼,透过绿叶漏在她消瘦挺直的背上,难过的落寞。
“我手里只有这些,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在给我打电话。”他给了她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他的号码。其实他包里还有钱,他并不吝啬给她更多。他是怕给她太多会让她有所防备,怕她不会接受。
“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不得已。市民们都议论跟你父亲有接触的人都会触霉头。巧合的是,你父亲案子审结后,担任此案的审判长A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江华涉嫌违规被免职。”邵阳说的有些牵强。
“我知道。”她清凉的眸子像下了一场大雪,他不知道该怎么融化她。
“你父亲,他是个好人,我很敬重他。”邵阳说的郑重。
“谢谢。”她笑的荒凉。
短暂的静默。
“我先走了。”木白低着头。
“有需要给我打电话话。”邵阳指了指她手中的便签,再次提醒她。
“嗯。”细微的声音,大约只有她自己听的到。
她垂着眸,经过邵阳的身边。他身上有淡淡的皂香,微风拂过,消散在空气中。
她有些贪婪的嗅着,突然有一瞬间恍惚。
许多年前夏日的午后,阳光不输今日的灿烂。那个少年就拉着她的手在一片绿荫中奔跑,她身上飘着淡淡的皂香。他回头对她笑,眨着清澈的眼眸,犹如春天般明媚。
这些年她反复做着同一个梦,阳光细密的绿荫中有个男孩拉着她迎风奔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香。斑驳的阳光中,男孩的脸渐渐模糊起来,拉她手也慢慢松开。她开始跟不上他,心里很是着急,每次总是在挣扎中醒来。
木白揣着三千块钱,走的小心翼翼。这个曾经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千金小姐,在经历了牢狱之灾后,终于知道了钱的金贵。
熬出来了,总算熬出来了,她一度以为她会死在里面。
她看着这个城市,仍旧是她熟悉的模样。清亮湛蓝的天空,棉絮般的暖阳,丝般柔软的海风。川流不息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觉得那么不真实。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海景园别墅区。一座座欧式别墅在茂密葱笼的竹林里错落有致。白玉石精心修砌的小路被鲜花拥簇着在满目的苍翠中蜿蜒曲回,园子里隐约有窸窣的鸟叫生。风吹的竹子像醉酒的老汉左右不稳的摇晃着,远远看过去整个园子似是披了一层绿色的轻纱帐。
拨开纱帐,沿着小路走到尽头,一片金黄色的花海撞到眼前。骄傲丰腴的向日葵沐浴在日光里,熠熠生辉,整个一栋别墅都被向日葵紧紧地围着,美不胜收。
木白看着向日葵有些呆住,这还是以前她种下的那些吗,都长的这么高了。这里的新主人一定也犹爱向日葵吧。
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早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还是忍不住向前凑了凑,起码这里面的回忆还是属于她的。
门口那棵瘦弱石榴树还在,连它也长高了。她伸出手,摸着它疙疙瘩瘩的纹路。满身的伤痕,也是经历了无数风雨摧残吗。摸着,摸着,她的手就停在一处不动了。
“顾安城And木小白”丑陋笨拙的字迹,大张旗鼓的攀附在树干上。它们真的随着石榴树的成长而壮大。
“苍天在上,此树为证,顾安城木小白,友谊长存。”少女泉水般的声音响在耳畔。
这是她和顾安城刻的。她记得当时为了谁来刻这几个字,两人还争执了半天。顾安城说她的字太丑,影响树容就是不让她刻。她威胁顾安城,说这是她家的树,她说了算。最后她就得意的刻上了这几个字。
顾安城,这几年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忘记的三个字。就这样轻易的凑在一起,与她相遇。
“顾安城,顾安城,你说我到底哪里不漂亮了,一定是你左眼太丑右眼太瞎。”记忆再也按捺不住,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
“嘿,嘿,顾安城,你看前面有个美女。”
“哪有。”被叫做顾安城的少年,一副懒洋洋的腔调。
少女回头扫了他一眼,好像长的还不错,就是说话阴阳怪气。
“看到了吗,就是刚才回头那个。”有人说道。
“没觉得。”又是那个讨厌的声音。
少女停住脚步,转身以一种惬意的姿态站在那里。午后的阳光有些疲惫,慵懒的照在少女奶白的肌肤上,剔透如婴孩。黑玉般的瞳眸水光潋滟,投射出波澜不惊的目光,似一汪清泉在心头悄然淌过,温润却又萦绕着薄薄的凉意。乌黑松软的头发覆在耳边,和着清浅的日光有如凤凰抖动的翎羽,光彩滚动。她的唇很美,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似绽放在晨露中的玫瑰。
她是一道诱惑的光,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几个少年一直明目张胆看她,只有顾安城木不斜视的经过她的身旁。
她讨厌他的倨傲,凉薄。
“顾安城,你站住!”顾安城回头看她,她打招呼的方式可真霸道。
他倨傲的站在那,墨黑细长的眉轻挑着,深如潭水的眸子不带任何色彩。少女只觉得眼前下了场大雾,缭绕的雾气里,少年俊美的一点都不真实。
“我是木白,木头的木,白色的白,白色的木头。”她有些后悔叫住他,难怪他无视她,她真嫉妒他的俊美。
顾安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她从骄傲的孔雀一下子成了落败的公鸡。
这是木白第一次见到顾安城,她难以想象她当时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对他说出那样无厘头的话。她想应该是看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吧,所以才会不知羞耻的急于把自己介绍给她。
后来相熟后她问他“我漂不漂亮?”
“漂亮。”他答。
“为什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都不看我。”她问。
“怕你骄傲。”他回。
她顿时觉得扬眉吐气,为此得瑟了好一阵。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花枝招展。”有一天放学顾安城突然开口说。
自从顾安城说了她漂亮,她就开始精心装扮自己,每天上学穿衣服都要翻箱倒柜半天。
她也不想啊,每天衣服换来换去她也觉得烦。不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不漂亮吗?”她忍不住问。
“太张扬了。”
“有吗?”长的漂亮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
“漂不漂亮?”
“还好。”
“顾安城,顾安城,我漂亮吗?”
“再问就不漂亮了。”
“顾安城,你说我到底哪里不漂亮了,你快说......
“这里....”他指着她还没有发育的胸部,笑的春风得意。
“顾安城,你下流,我......我不跟你玩了!”她羞红了脸,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是你让我说的嘛。”有人似乎不算完。
那会有多好呢,青葱绿草的年纪,肆无忌惮的喜欢。
那样的日子,百年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