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已近一月,天气却怎么也热不起来,难得这两日气温还算适宜,吃完饭,带了孩子到附近的广场玩耍。回来的路上,隐约飘来阵阵馨香,甜蜜而美好,呀,是沙枣花!是呢,端午将至,是到了沙枣飘香的时节。
记得小时候,沙枣花总会在端午时开的极好,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甜甜的香气,令人忍不住吸吸鼻子,想把这香气吸到心底里去。母亲会早早地从附近开的最好的那棵树上折几枝回来,插在洗干净的瓶子里,装满水,然后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瞬间盛满了香气。而我,也会在上学的路上折几支,把那些小小的金黄色的小花轻轻的摘下来,放进铅笔盒里,那样,我的每一只笔都是染了香气的,用染了香气的笔写出的字便也都是香气四溢的,以至于让我觉得,那些往日里枯燥无味的汉字,数字,单词突然变得特别了起来,生出无限的乐趣来。
沙枣花花期不长,等到花谢了,就会生出果实来,小小的绿色的很不起眼,大约到了九十月成熟。长成的沙枣会变成红色或粉色,表面被一层银白的粉状鳞覆盖,掩去它原本美丽的原色,在瓜果丰收的秋季里显得极不起眼。沙枣可以生吃,只不过大都味道酸涩,实在令人喜爱不起来。然而,勤劳智慧的人们总会有办法将这份大自然的馈赠利用起来。西北的女人们会将沙枣磨成的粉添加进面粉里,运用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手艺和传统的加工方式,做出喜人的面食来。
哥哥和我尤其喜欢沙枣馅面食的酸甜口感。一年到头,家里总有现成的沙枣面存着。母亲总说外头卖的沙枣面杂质太多,一直坚持自己亲手制作。于是,在某个深秋或初冬的午后,母亲会央了父亲一起前往,一个从树上往下敲,一个弯腰在地上捡拾。起初父亲大多心里是存了不乐意的,但想到两个孩子喜欢,便也欣然前往。父亲和母亲岁数大了,很多事情做起来稍显吃力,对于高处的、品相出众的果子,父亲已然无能为力,只得作罢,敲一些便坐到边上缓着。这时母亲会一再催促,再敲一点吧,孩子爱吃,才这么些,怕是吃不到过年就没了,到时又要上外面去买那些不干净的,里面沙子又多,吃着碜牙。父亲虽然会极不耐烦的发几句牢骚,但还是会起身抻抻腰,继续敲敲打打起来。大半个下午,足够捡拾沉甸甸的一袋子枣子,母亲会一股脑都把它们收拾出来,然后小心放在冰箱里,慢慢取食。吃的时候,母亲会将它们提前蒸熟,加入白糖、油,搅拌均匀,然后包入面中,或烤制或油炸。成品鲜香四溢,我总会顾不得烫手,抢一个来吃,母亲总会眯着眼在一旁说,你慢些,等凉了才好吃。我哪听的进去,生怕慢一秒香气会随着热气散去,也恨不得多生出一个胃来,多装几个下去。想来很是羞愧,但沙枣酸甜的香气和绵密的口感实在令人欲罢不能。
沙枣花有很多别称,属七里香这个名字我最喜欢,也最符合它沁人心脾的香气,奈何这个名字确有其花,未免有侵权的嫌疑。另一个,倒也贴切——沙漠桂花,但总觉得是活在别人的光环下,令我替它不甘。其实桂花,我也是极其喜欢的。我所就读的大学,校园里就有很多长势很好的桂花树。不同于沙枣花的清冽,桂花的香气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它会在八月高热的天气里,透过温润的空气四溢开来,飘进女生散开的长发里,飘进男生被汗水浸湿的球衣里,飘进我晾晒在门前的白色连衣裙里。
桂花也会被心灵手巧的糕点师傅们或者经验丰富的阿姨们做成吃食,桂花糕,桂花羹,桂花茶,桂花酒……很受人们喜爱。说来惭愧,我喜欢桂花的香气,却偏偏不喜欢桂花制成的食物,总觉得香气太过浓郁,掩盖了食物原本的气味。
沙枣花与桂花,一个生在西北,在远离人群的角落,不惊世不骇俗;一个长在南国,在人们钟意的地方,惊艳众生。一个在五月广袤的晴空里悄然绽放,遗世而美好;一个在八月的烟雨蒙蒙中暗香浮动,华贵而芬芳。
许是北方人的缘故,见惯的、闻惯的始终还是家乡的沙枣花香。沙枣花,长在西北广袤的大地上,不惧怕风霜,不苛求雨露,不因无人问津而伤怀,只静待细小馨香的花儿静静绽放,不经意让夏夜因为沾染了自己独特的香气而变得温婉。花期虽短,但它独树一帜的香气却长长久久的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在往后的每一个夏夜,当人们不经意间嗅到这淡淡的香气,总会不自觉扬起嘴角:呀,沙枣花开了,真香!
我愿自己是一个如沙枣花一样的女子,足够优秀,却足够低调,在纷繁的尘世间,悄然绽放,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