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是偷来的、手机是偷来的、烟是偷来的……连亲密的“家人”也是“偷来的”。
这不是电影《小偷家族》的梗概，而是《今日说法》中一期名为”流浪兄弟“的节目。
前些天，这期节目上了微博热搜。
很多人看过后都表示惊讶——自己居然被一个长期流窜作案的小偷所感动。
1
2017年年底的一个寒冷深夜，警方破获一起连续盗窃案。
两名涉案嫌疑人，一名叫马亮（化名），21岁；一名叫轩轩（化名），只有8岁。
令人倍感惊诧的是，两人都蓬头垢面，衣着单薄破烂……
这跟我们印象中神憎鬼厌的小偷形象有很大出入，活脱脱就是两个饥寒交迫，随时可能倒在寒风冷雨中的流浪儿。
马亮出生成长在一个毫无关爱的破碎家庭，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家出走，父亲长年在外打工。
他一度跟姐姐在老家相依为命，初中后就开始离家出走，在外游荡，以偷窃为生。
而轩轩的处境比马亮好不了多少，他的爸妈是未婚生子，生下孩子后两人便分手，妈妈自此再无音信，爸爸也多年不回家。
轩轩从1岁多起便由收废品的爷爷养育，而在贫困线上挣扎的爷爷，并没有太多精力陪伴照顾孩子。8岁的轩轩，从来没有去过学校。
然后有一天，两个原本天各一方却有着相似遭遇的人，戏剧般相遇了。
年龄相差13岁的两个男孩，开始以兄弟相称。
一个负责偷窃，一个负责销赃。轩轩越来越多地和马亮呆在一起，连晚上也不回家。而马亮也越来越多地照顾轩轩，给轩轩买吃的。
一年多的时间，两人相依为命露宿荒野。
当记者问及，冬天睡这种地方不冷吗？
轩轩回答道：不冷，我们盖着被子。
尽管被褥单薄，尽管脸和手都冻得起皱，但是不冷，甚至还有很多快乐。
因为晚上被子一盖就可以数天上的星星；因为哥哥（马亮）会给他唱歌，给他讲故事。
轩轩从马亮那里所获得的亲人般的关爱，足已温暖他稚嫩的心灵。
而对马亮来说，弟弟或许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化身。他对弟弟关爱有加，不仅只是出于内心的良知，亦是一种自我疗愈和自我救赎的尝试。
他不舍得用偷来的钱给自己买件哪怕厚一点的衣服，却最爱给弟弟买爱吃的零食。
马亮甚至会逼着弟弟喝牛奶（在两人被抓捕后，民警还在一个墙角夹缝里，找到他们存留的4箱牛奶），因为他希望弟弟快快长大。
只有弟弟长大了，才不会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被人欺负。
他也不希望弟弟长大后学自己。
在采访中，记者问轩轩：“他（马亮）让你偷东西吗？”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他还不准我偷”。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马亮所照顾的，或许不仅仅是弟弟，还有童年时期的自己。
精神病学家阿德勒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他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2
生活和电影一样，都需要一个结局。
尽管马亮的遭遇令人同情、他的某些行为令很多人潸然泪目，但没有任何事物能成为违法犯罪的借口。
马亮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被抓后，警察问马亮：你之前一直在各地流窜作案，为什么这次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年？
马亮用手捂着脸，伤心地说：因为每次我要走的时候，他（弟弟）就在后面一直追一直追，叫着我哥哥。
他会想起小时候妈妈离家出走的那天，他也同样在后面一直追一直追，但妈妈没有回头，狠心地走了。
于是，从未得到过家庭关爱的马亮，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交付了真心。
或许他不留下来，这次也不会被警察抓住吧？但谁说被抓不是一种更深的救赎呢！
在狱中，记者问马亮：你想不想弟弟？
马亮迟疑了一下，说：不想。
记者又问：你被判刑4年，不怕弟弟把你忘了吗？
他脱口而出：忘了就忘了。
但当记者问及：你会不会把他忘了？
他却迟迟不肯回答，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哽咽地说：忘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想起电影《少年的你》，影片中，小北总是给孤立无援的陈念依靠，而在这个故事里，马亮也给了被漠视的轩轩以依靠。
马亮被抓后，轩轩常去警队玩耍，他问警察：我可以去看他吗？
警察回答他：那里不适合小孩去，因为那里面的人都在改错。
轩轩又问：我哥要改多久？
警察说：四年。
就是这样两个被家庭所忽视的孩子，他们给彼此都提供了一份温暖和陪伴。
也许每一个深陷泥淖的人都会有一个想要守护的洁净角落吧。
3
有网友说，“流浪兄弟”的悲剧，最大的元凶是贫穷，并引用了如下这段话：
如果你没有体会过那种穷到绝望的感觉，你就永远不会知道贫穷的可怕。
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贫穷下隐藏着怎么样的恐惧、压力、焦虑；隐藏着人性怎样的丑恶。
它又是怎样扭曲一个人的心理、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怎样让一个人丧失对于正常生活的想象力。
言下之意是，这对兄弟的父母，是因为经济原因才抛下孩子，直接导致了孩子的悲惨遭遇，或者他们也实属无奈。
这当然是一个大问题，但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比贫穷更可怕的元凶，是家长对孩子的漠视。
拿轩轩来说，事后，有人问轩轩的爷爷：孩子为什么宁愿露宿荒野，也不愿意回家？
他是这么回答的：孩子小，好哄，你给他买点吃的喝的他就不回家了。
难道孩子在外面不回来，不担心他丢了吗？
爷爷胸有成竹地说：不担心，不会的。
我们或者不能过于苛责一位靠收废品维持一家生计的老人，他本身亦是一个需要被关爱的人。
然而孩子的父母呢，他们又在哪里。
我丝毫不怀疑他们各有自己的难处，但再难，你能有每天露宿荒野难？
能有靠偷窃为生难？能有大冬天连件干净保暖的衣服都没有难？能有每天温饱难顾，东躲西藏难？
一个流浪的小偷尚且会对萍水相逢的孩子照顾有加，甚至不惜以身涉险，做父母的又有什么理由对孩子只管生，不管教和养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难，从来都不是父母不管孩子的理由。
正如马亮对轩轩的关爱不能成为其脱罪的理由。
4
据说，日本青少年足球俱乐部的墙上贴着11条训诫，分别是：
1.饱受批评的孩子学会责难；
2.被暴力体罚长大的孩子学会仰仗武力；
3.被取笑的孩子学会沉默不语；
4.被讥讽的孩子将成为冷漠的人；
5.受到激励的孩子学会自信；
6.被宽容的孩子学会忍耐；
7.受到赞赏的孩子学会评价；
8.体会过公平竞赛的孩子学会公正；
9.知晓友情的孩子学会亲切；
10.体会过安心的孩子学会信赖；
11.被疼爱和紧紧拥抱的孩子学会体察世间的情感；
这样的训诫总结得真好，能够贴在青少年足球俱乐部的墙就更好。
但如果着眼于整个人类社会这面大墙，这11条似乎还不够。
比如像“流浪兄弟”这样被父母放弃的“事实孤儿”，他们又会学到什么呢？
似乎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自己无法发声，也因为他们很少受到关注。
所以这个事件是个很好的切口，目前看来，也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两兄弟在被媒体报道后，有不少好心人都托警察转交钱物给轩轩。
并且也解决了他上学的问题，学校还给轩轩免去了学杂费、餐费和书本费。
至于马亮，四年监狱生活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者他还能在监狱里学得一项谋生技能，出来后能够自食其力。
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对“流浪兄弟”。
在那些你可能不会多看一眼的阴暗角落里，或许还存在着很多无所依靠的流浪孩子。
而你的一个关注，说不定就能改变一个流浪孩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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