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10年7月21日(唐隆元年六月二十日),李隆基发动唐隆之变,以禁军官兵攻入宫中,斩上官婉儿于旗下。
《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用了这样一段祭文,献给上官婉儿。
大唐的文化宝藏瑰丽繁盛,诗歌发展达到无与伦比的巅峰,至今仍有生生不息的力量,滋养着无数文艺作品。暑期档黑马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仅仅对唐代较为著名的几位诗人进行罗列枚举,便已可以引无数观众荡气回肠。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
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甫瞻松槚,静听坟茔。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除了电影中呈现的李白、高适、李白、高适、杜甫、张旭、王维、王昌龄等等,唐朝还涌现了众多女性文人,上官婉儿作为少有的能在史书中保留完整姓名的女诗人,当然也在其中。
有史料记载,唐朝历史中共有二百零七位女诗人出现,而在唐朝之前,鲜有关于大量才女的记载。为何唐朝频出才女?实际上,这些女子之所以成为唐朝女子中的翘楚和千万女子的代表,是缘于大唐对女子的教育。
以下选自本人新书《唐潮:唐朝人的家常与流行》第六章“为什么唐朝才女频出?”——
唐人重视女子教育
读书学习,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被认为只是男子应该去做的事,因为对男子来说,读书入仕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必要途径。而在大唐,才女频出。比如上官婉儿,她刚出生时,祖父、父亲均为武则天所杀,而她作为重刑犯的家属进入司农寺“劳动改造”。但在十四岁那一年,上官婉儿被武则天召见,她才思敏捷,文字干练,深得武则天喜爱。问题是,这一代才女,出生就在司农寺,她的知识从何而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唐朝的女子教育体系改变了她。
唐人家庭对女子教育并不排斥。女子从少女、少妇到母亲,最终要承担教育子女的重任。在孝道至上的唐人眼中,母亲的教育是家庭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意识到,女子受教育不仅对其自身有益,还承担了相夫教子的责任。史料中不乏母亲亲自进行启蒙教育的事例。孔若思,唐中宗时期的大臣,官拜库部郎中,他由母亲褚氏教导,以学行知名。诗人元稹自小父亲去世,在母亲教诲下刻苦读书,刚满十四岁就怀着入仕为官、建功立业的壮志赴长安参加科考。白居易称赞元稹母亲郑氏:“今夫人女美如此,妇德又如此,母仪又如此,三者具美,可谓冠古今矣。”元稹在《同州刺史谢上表》中说:“臣八岁丧父,家贫无业,母兄乞丐以供资养,衣不布体,食不充肠。幼学之年,不蒙师训,因感邻里儿稚,有父兄为开学校,涕咽发愤,愿知诗书。慈母哀臣,亲为教授。”而这些例子具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能名垂青史的原因是母亲本身有文化,能承担起教育子女的责任,辅导子女学习文化知识。
唐朝的女子要承担家庭教育的职责,也是家庭教育启蒙的对象。女性教育的传承非常重要,而传承的好与坏,基本上在于这女子受教育的程度。史料记载,古代的女子教育方式以家庭教育为主,社会教化为辅。在家庭中,唐朝比较重视妇女对教养子女职责的教育,如何教育儿女,在唐朝《女论语》中有所提及,对男孩监督其学业,对女孩教其家内事。
家庭教育
唐朝不像其他朝代那样,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史料中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明确说法。相反,社会青睐德才兼备、有能力的女子,这样的风气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唐朝女子教育,尤其在家庭教育方面,至少培养出端庄大方、知书达理的女子。
唐朝女子的家庭教育,以母亲教育、女师教育和承父兄教育等三种方式为主。母亲教育比较容易理解,母亲要负担教育子女的责任,是唐人的共识,特别是女儿交给母亲教育最妥当不过。另外,有条件的家庭会请老师到家中,被称之为女师教育。有时,父亲和兄长也扮演着教师的角色,正如诗人崔颢在《邯郸宫人怨》中所说,“十三兄弟教诗书”。又如,在《太平御览》中,诗人宋之问裔孙宋庭芬,生有五女。宋氏五姐妹从小就接受父亲的教导,年未及笄,皆能属文。唐太宗妃徐慧,自幼由父亲教导读书,四岁能诵《论语》《毛诗》,八岁可以写文,遍涉经史,手不释卷。
技能教育是女子家庭教育的重要内容。对于平民百姓而言,“男主外,女主内”是家庭基本分工格局,唐朝妇女也不例外。缝纫、纺织、烹饪,这些都是农业社会女子的必备技能,更是关系到整个家庭生活质量的基本能力。事实上,唐朝女子在家庭生活中承担的压力和工作量大于男子。在绢帛作为流通货币的情况下,女子的家庭技能在整个家庭中的地位更加重要。事实上,除非是亲家资源、权势厉害,任哪个家庭也不愿意娶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类型的女子为妻子。据《新唐书》,天宝年间,庸、调税收“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这些数据从侧面说明一点,女子很有可能成为唐人家庭中税收的重要劳动力。
在女子的家庭教育中,也会出现宗教教育的内容。唐朝全社会对佛教的接受度较高,有一部分女子甚至走上了出家之路,有的在寺庙修行,有的在家修行。这其中,有官宦人家的女子,其教育环境和生活环境都给予她们接触宗教的机会。在家参禅打坐,诵经悟道,多见于已婚或离婚的成年女子。
学校教育
前文提及,上官婉儿的学习机会,主要来自掖庭局中设立的学校。史料记载,宫廷中有博士二人,负责教习书、数等各种文化知识。很多像上官婉儿这样的人,便是这些老师的学生。除了宫廷中的特殊群体外,唐朝社会未见专门为女子设立的教育机构。
但是唐朝女子教育并未放慢脚步,在学校教育上取得的成就令后世钦佩。
首先,唐人在女子课程的教科书上下足了功夫。唐朝之前几乎没有女子教科书,到了唐朝,女德教育的基础书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朝廷重视教材的编写,长孙皇后编写《女则》,魏征编写《列女传略》。而武则天编写的六本教科书,一直高居女德教科书排名前列,分别是:《列女传》《孝女传》《古今内范》《内范要略》《保傅乳母传》《凤楼新诫》。女德旧指妇女应具备的品德。德,不应狭隘地理解为“三从四德”,从某种角度来看,也代表着底线、视野和见识。唐朝没有“三观”概念,但是女德教育可以类比“三观”。有见识、有正确“三观”的女子,其对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顺便提一句,现代人不要对女德一棒子打死,建议辩证地看待,这样有助于我们理解历史。
除了女德教育,文化课也是学校教育的一项内容。唐朝不仅官学发达,也鼓励私人办学,公办、民办一起发展,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教育体系。唐朝官学拒绝女子入学的情况较多,但乡村的私人小学接收女学生,为她们提供了接受学校教育的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唐朝女子在诗歌环境中,耳濡目染地接受着唐朝独有的诗文教育,这成就了唐朝的女诗人。虽然她们并非诗人中的主流,但弥足珍贵。如,《唐朝墓志汇编》记载:“李夫人宇文氏,组绣奇工之暇,独掩身研书,偷玩经籍,潜学密识,人不能探。工五言七言诗,词皆雅正。”
当然,家庭和学校中,也包含书法和体育教学,类似我们上学时要求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唐太宗喜欢仿照王羲之书法,上好之,下必行之,书法成了唐人的门面,即使女子,也苦练书法。唐朝女性的书法教育,在封建王朝也算是独树一帜,武则天就接受过良好的书法教育。女子体育方面,唐朝女子走出闺阁,参与一些以往只有男性才能参加的体育娱乐活动。她们的运动项目也多种多样,球类运动是唐朝妇女参与度较高的项目,其中就有蹴鞠,骑马射箭也是贵族或者富家女子热衷的运动。
唐朝才女辈出与唐人的教育意识分不开。读书和教育能改变人,改变地位低下的女子。虽然,才女们在唐朝恐怕只是沧海一粟,但正是她们的存在让后世了解到千年前的教育方式,对于当下或有借鉴意义。
正是唐人先进的教育方式和教育意识,才孕育出像上官婉儿这样留名青史的女诗人,也有了不同于其他朝代的大气繁盛的唐文化,才能真正地让这个时代的光辉普照后世,做到真正的“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特别声明:本文原载于浙江人民出版社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