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刘老汉回家探亲》

刘老汉回家探亲

(一)

刘老汉大名叫刘福顺,在家排行老大,家里兄弟多,地里打得粮食不够吃。那天刘福顺去赶集,正赶上县上招工,招工的人说:到福建支援林区建设一年半,大米洋面尽管吃,那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刘福顺就报了名,刘福顺那年23岁的。

刘福顺回到家里,对媳妇说他报了名,要去福建砍木头。媳妇听完哭的梨花带雨,刘福顺的娘也不肯,后来又想一想,在家里吃不饱还不如出去闯闯,先把肚子填饱,反正也就是一年半时间,很快过。

(二)

刘老汉家门口有一颗百年老枣树。

刘老汉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刘老汉老远就看到娘坐在树下,手里牵着一个满地跑的孩子。

忙走上去叫了一声:“娘。”

“顺,你可回来了!”娘说完便是一脸的泪水。

“柱,这就是你爹,快叫爹。”

柱怯生生的望着刘老汉。

刘老汉走的时候,大柱还不会走路。

“柱,来让爹抱抱。”刘老汉蹲下身子想抱大柱。

大柱一下挣脱刘老汉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喊:“娘,娘,俺爹回来了。”

“快进屋,你媳妇在东屋忙着烧饭。”在北方,东屋就是厨房,专门煮饭用。

刘老汉媳妇叫翠花,翠花听到大柱喊声忙从东屋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

“柱,快叫爹啊,你不是天天喊着找爹吗?”翠花望着刘老汉。

大柱躲在翠花身子后面,偷偷探出一个头。

“跟你爹还眼生!”翠花拉着大柱的手来到刘老汉跟前,接过刘老汉手里的包。

“你走的时候,柱刚刚会下地走,现在都可以到处跑了。”刘老汉的娘说。

一家子一边说着话一起来到房间。

“看看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刘老汉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包里拿出一包水果糖,剥开一块放到大柱的嘴里。

“甜吗?”刘老汉逗着大柱。

“甜!”大柱一边砸着嘴嘿嘿笑着说。

“娘,奶奶,你也吃。”大柱两只小手哥各抓了一块糖送到翠花跟刘老汉娘手里。

“乖孙子,奶奶不吃,留给俺柱吃。”刘老汉娘把柱揽在怀里高兴地说。

“水开了,我去下饺子,包的韭菜肉馅的。”翠花说着走出去。

“哦,哦有猪肉饺子吃了。”大柱高兴地在房间转着圈。

很快,热气腾腾的水饺端上来了,刘老汉拿出几个小碗,倒上醋,递上几滴香油。北方人吃水饺粘醋。

“喝杯酒吧,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啊。”翠花一边说着从橱子里拿出了一瓶酒。

“你信里说今天到家,你媳妇一大早就上菜地里割韭菜,还特地去赶集买了一斤猪肉。”

“你看孩子馋的,我不是每个月都邮钱回来吗?”

“你媳妇是过日子的舍不得花,说攒起来等柱长大了以后讨媳妇。”

“翠花,这一年多我不在家,娘和柱都辛苦你了,你也喝杯酒吧,我去给你拿个杯子。”刘老汉起身拿了两个酒杯,一个放在娘跟前,“娘,你也喝杯吧。”

“好,俺也喝杯,就你们办喜事的时候,俺高兴喝过一次,就没有再沾过了。”

“娘,俺也喝。”大柱喊着也喝。

“小孩子不能喝酒,烧坏了脑子以后怎么读书啊。”翠花说着。

“没事,来爹这边,俺柱长大了也是男子汉,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呢。”刘老汉把大柱抱在大腿上,用筷子沾了点酒放到大柱嘴里。

大柱被酒辣的一边用袖子擦着嘴,一边看着刘老汉。

“快吃口猪肉饺子。”翠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一家人哈哈笑着吃着团圆饭。

“柱,晚上跟奶奶睡吧,奶奶屋里有火烧吃。”

火烧是北方人用面粉烙的一种小面饼,可以放很久。

那个时候,北方农村办喜事,买糖要糖票才能买,就烙一些火烧跟糖果掺在一起,办喜事这一天专门有人负责,站在大门口门头上,把火烧跟糖放在一个簸箕里,等新郎新娘进大门的时候,有人放鞭炮,有人往下面撒。下面便围了一群人冒着鞭炮声冲上去,有的人抢到糖,有的人抢到火烧,笑声一片。就像现在有些公司搞庆典活动,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台上,手里拿着一把的红包往台下撒,台下便是一片的骚动。

吃完饭,刘老汉娘先带着柱去她屋里了。

(三)

“坐了几天车了,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翠花收好桌子,从后锅里舀来热水。

北方农村为了节省柴火,灶台都垒两个锅,前面一个锅专门用来煮饭,等要煮饭的时候,就把后面锅舀满水,等饭好了,后面锅里的水也热了。现在南方有的农村也有这个习惯。

农村里没有电灯,点的是洋油灯,那个时候物资匮乏,都管煤油叫洋油。吃完饭睡觉就把灯吹了,怕浪费洋油。

刘老汉洗完脸就脱衣服上炕了,翠花也来到炕边刚想吹灯,刘老汉忙说:“别吹了,点着吧,亮堂。”

“这样点一个晚上多浪费洋油啊。”

翠花满脸的害羞,背着身子脱完衣服,一口气吹灭了灯,光溜溜的一骨碌钻进刘老汉的被窝里。

刘老汉一把把翠花搂在怀里,裹的翠花透不过气来。

翠花就像一只小绵羊温顺的躺在刘老汉怀里,一动不动。

刘老汉先是用手抚摸着秀的背,便摸便说:“柱他娘,有没有想我啊?”

北方女人结婚后,名字就很少有人叫了,都是喊子女的名字,高兴的时候也喊媳妇。

“你说呢,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多,想也没有法子啊,我又不是孙猴子,想你的时候就一个跟头翻过去,早上再一个跟头翻回来?”翠花嗔怪着小小声说。

“我也巴不得自己是孙猴子,一个跟头翻回来。”刘老汉说着就把翠花压在身子下面。

“轻点,痛!”

……

一阵忙活完,翠花趴在刘老汉胸膛上,用小手摸着。

“你走了,快一年半了,这次回来还去吗?”

“媳妇,我想留在福建当工人,当国营工吃商品粮,也把你们娘俩接去,也把娘接去。”

“我跟柱去了是不是也吃商品粮?”

“是啊,一家人都吃商品粮,等柱以后长大了还可以当工人。”

“那敢情好了。”翠花嘻嘻笑着。

“你们去了,我也可以天天晚上跟媳妇一起睡觉了。”刘老汉说着又翻个身把翠花压在下面。翠花的胳膊也紧紧搂着刘老汉的脖子。

“媳妇,还痛吗?”

“不疼。”翠花跟刘老汉一起喘着粗气。

(四)

第二天,刘老汉把几个兄弟请到家里。

刘老汉结婚以后就带着出来住了。老屋就留给兄弟住。

吃饭的时候,刘老汉说要留在福建当工人,把娘也接去。

几个兄弟没有说话。

刘老汉娘说:“我就不去了,你把柱娘俩带去就行了。”她要留在家里给他看屋,等回来了好有地方住。

“我走了以后,这屋就给老二住吧。”老二也准备结婚了,老二住在老屋,老屋是旧的,刘老汉盖的是新屋。

“也行,等哥以后回来我就让出来。”老二说。

“让不让以后再说吧,我走了以后,每个月给你邮钱回来养娘。”

“邮不邮的没事,娘在家里饿不着,你就放心去吧。”

“娘,我们那里有探亲假,规定三年请一次,我以后就三年回来一次。”刘老汉看着娘说。

假期到了,刘老汉就要带着柱娘俩一起走了。要到县城去坐汽车,再转到省城济南坐火车。刘老汉住的村子离县城十五里地。

刘老汉走的那天,刘老汉的娘早早起来,把留起来准备孵小鸡的蛋一起放锅里煮了,让刘老汉一家在路上吃。还包了几大包衣服,有柱娘俩冬天穿的棉袄棉裤棉鞋,也有夏天穿的单衣单裤。老二用牛拉车把刘老汉送到县城坐车,有车去,刘老汉的娘也去送。

大柱没有坐过汽车,大柱看见汽车就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从车头摸到车尾,嘴里说着:“爹,大汽车这么大!”每当村子里有车路过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就跟着车在后面跑,感到稀奇。

有一次,一辆吉普车路过村子,孩子们老远看见了就一起跑到路边等着看清楚点。吉普车开走后,孩子们就跑回家跟大人们说:“我们今天看到小汽车。”那辆吉普车让孩子们说了好几天。

大柱那天也看见了,也跑回家跟刘老汉媳妇说:“娘,我今天看到小汽车了。”

“等你爹回来了,让你爹也带你去坐。”刘老汉媳妇跟大柱说。

有一天,大柱问刘老汉:“爹,你那里有小窝车吗,娘说等你回来了带我去坐小汽车?”

刘老汉回头看看媳妇。刘老汉媳妇就把大柱那次看到小汽车的事说了一下。

刘老汉那天笑着跟大柱说:“等柱长大就可以坐了。”

刘老汉刚刚听大柱问就说:“柱等下坐的火车,更长。”

刘老汉一家上了省城到济南的汽车,车开的时候,刘老汉看见娘一直摸眼睛,刘老汉也摸眼睛。

等到了济南,刘老汉带着柱娘俩又上了济南到上海的火车。

1959年6月1日开通上海-福州列车,车次为55/56次。刘老汉坐的就是这趟车。到了1966年9月16日,为适应“”中学生、教师大串连的需要,铁道部将原上海—福州列车延伸至北京,车次改为45/46次,列车运行时间为50多个小时,车厢为敞开的绿皮车。这趟车开通后,刘老汉探亲来回就不要绕到上海了,可以直接坐到济南。

刘老汉那天带着柱娘俩来到上海火车站,刘老汉媳妇看见候车室地面亮的可以当镜子,都不敢迈脚。大柱不会,大柱就撒欢的跑,跑几步滑几步,就像在冰上滑冰。

“柱,别跑迷糊了找不到了。”刘老汉媳妇说。

“没事,我看着呢。”刘老汉跟在大柱后面,看着大柱玩的开心,心里也十分开心。

车票买好后,离开车时间还早,刘老汉说:“我带你们娘俩出去转转看看吧?”

“好啊,柱我们也去看看大上海长啥样。”刘老汉媳妇说。

刘老汉就带着柱娘俩来到大街上。农村住的都是平房,没有见过大楼。刘老汉媳妇抬头望着那伸到天上的大楼,就问:“他爹,我们那里也住楼吗?”

刘老汉笑笑说:“也叫楼,跟这个楼不一样。”

刘老汉住三层楼。刘老汉住的三层楼并不是现在城里那种楼房的三层楼,而是伐木工人依山坡整平后,自下而上盖的第三排房子。楼房爬的是楼梯,刘老汉的三层楼爬的是石头台阶。

来到工区那天,刘老汉媳妇看着一排排的平房说:“这不也是平房吗,怎么叫楼?”

“我们这里都这样叫,第一排房子叫一层楼,第二排房子叫二层楼,我们住的是第三排房子就叫三层楼。”在三层楼住的人回答说。

三层楼在工区是最高的,坐北朝南,呈东西走向。房顶铺的是当地土窑烧的青瓦,墙壁是毛竹破成条编的篱笆墙,再糊上一层黄泥巴。

这一排房子共16个套间,住了16户人家。每个套间又分割成里外两间,外面一间搭床铺睡觉,里面一间是厨房,是专为带家属的伐木工人准备的,后来孩子大了,就在外面用毛竹另搭盖一间厨房,原来的厨房就搭个床铺给孩子们住。

有人数过,从第一层楼到第三层楼要爬将近一百多个石头台阶,赶得上现在的八层楼了。

刘老汉媳妇听着也笑起来。心里说,管他什么楼不楼的,老辈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抗着走。”

(五)

伐木工人一个个都把媳妇、孩子带在身边,工区里一下添了几十口子人,一下热闹起来,最热闹的应该属三层楼。

和大柱这个岁数的工区里有十几个,全国各地的都有。秀芬也是那个时候从山东来的,秀芬比大柱小一岁,也住三层楼,都说的是山东老家话,都听的懂,就一起玩。

日子好过了,也就忘了时间。等这些孩子们长到5、6岁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发愁了。

那个年代又没有娱乐活动,不管男孩、女孩不是跑到山上捉迷藏,就是下河洗澡,一个个晒的跟黑木炭一样。大人们担心山里蛇虫多,在山里跑怕被咬了,去河里洗澡,孩子们又不知道深浅。主要是再这样玩下去,一个个快变成野孩子了。

就有人提议,要让孩子读书,可不能让孩子也跟我们一样一辈子没有文化。

工人们就把问题反映到伐木场。伐木场领导研究后说,有条件的工区可以办小学,一般是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说是小学,其实就是找个地方把伐木工人孩子们圈起来,不要到处乱跑,就权当看孩子了。白天工人们都上山了,家属们也成立了耕山队,上山开荒种地,孩子在家里不放心。

等到读四年级的时候,孩子们也大了,就可以到场部的子弟校读了,场部子弟学校除了从小学四年级办到五年级,还办初中,从初一办到初二,高中就要到大埠岭林业中学读了(那个时候试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场部子弟校请的老师大都来自福建莆田,莆田的教学质量在全省、甚至全国都很有名,唯一的缺点就是上课的时候学生听不懂,即便是讲普通话也是满嘴的地瓜腔调,学生也是随母亲安置户口从全国各地来的,有的两兄弟、两姐妹在一个班上,年龄悬殊很大。

办学校,是好事,但需要教师,由于师资缺乏,又不能从工人里抽人,本着既要办好学校又不能影响生产的原则,伐木场领导便想从工人家属里找。当听说李大炮的家属是高中生时,便找到李大炮商量。李大炮的闺女还小,就没有让媳妇去干耕山队。大炮晚上回到家把这个事情跟媳妇一说,媳妇说,好啊,又可以带孩子,又可以赚工分,马上点头同意。

(六)

后来,大柱也坐过小汽车。

那是生产兵团的时候,刘老汉作为兵团“五好战士”参加兵团十三团的劳模大会。开完大会,团部派了车把刘老汉送回工区,那天刘老汉坐的就是吉普车。刘老汉胸前带着大红花从吉普车上下来,大柱就在车旁边,看到爹坐小汽车,也喊道:“爹,我也要坐小汽车。”

“不行,小汽车是公家的,不能乱坐。”刘老汉说。

小汽车司机说:“刘劳模,让孩子坐一下没事。”

大柱就爬到小汽车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小屁股还在小汽车座垫上惨呼了几下。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小汽车司机问。

“俺叫大柱。”

“想坐小汽车,等长大了就跟你爸爸学,就可以坐小汽车了。”

“是跟俺爹学。”大柱纠正说。

“好,长大了跟你爹学,也当劳模。”

“劳模是啥?”

小汽车司机被大柱问的一下答不上来,想了想就说:“劳模就是带大红花。”

也不知道回答的对不对,但大柱明白了,长大了也要带大红花,带大红花就可以坐小汽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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