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布满乌云,大风呼啸,现在的春天空气中还是透着冷意。尽管天气不好,但今天却是下葬的吉日。
上午十一点,奶奶的葬礼结束了,看着渐远的墓地,内心依旧酸涩不已,哭过很多次的我又有泪意。
中午我们吃过午饭,亲戚们便陆续离开了,原本计划第二天下午离开的我收到公司电话,有工作需要我立刻去处理,见家中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向父母辞行去了公司。
临走时天空终于不再忍耐,毫不客气地将雨水洒向大地,给人们表演一场瓢泼大雨。
下午五点,我从公司出来时,大雨已经变成细细小雨,大风停止了它的喧嚣,天空仍然乌云密布,空气朦胧,能见度很低。
因为最近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所以身体有点不适,精神很疲惫,捏了捏眉心,我撑着雨伞走进雨雾,走了大概十分钟,即将路过游龙湖,此时,因为下雨天空已经很暗,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倒是不减反增。
湖边的人行道上,周围都是雾蒙蒙的,有点冷,一阵风吹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了不感冒我只得加快了脚步。
但前进的路越来越模糊,周围也渐渐地没有路过的车辆,我心里有点慌,但还是镇定地向前走去,不知多久前方有一团亮光,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那时灯光,径直扑向那团光,当我穿过时周围的雾气尽数散去。
……
原淅村
“然然……然然……”
“唔……嗯?”
谁叫我,声音好熟悉,是……
我猛然清醒,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是我的好朋友欣欣,只不过声音怎么变年轻了。
“你怎么了然然?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我没事……啊……嘶……”
本想揉一揉额头,却没注意到手中撑着一把伞,没有支撑伞直接盖在了脑袋上,钩住了一缕发丝掉在地上。
之前我总是打奶奶做的油纸伞,地上的伞是下雨没有带伞而从超市买的。
见我捂着头欣欣立马上前帮忙查看,我放下了捂着的手,她发现秃了一小块儿,一边拢了拢头发遮住一边调笑道:
“然然,你秃了耶……哈哈哈哈……雨都停很久了,你还打伞,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这时才发现周围满是阳光,我伸出手,阳光从指缝划过落在地上,站在阳光下感觉很温暖,冰冷的手也渐渐回暖。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周围很熟悉,前面再过一条巷子就是叔叔的小楼,叔叔一家住在市里,不常回来。尽管房子没有装修,但里面还有些建筑材料,需要有人看守,于是奶奶便住了进去,她不喜欢别人小看她,总是一个人住,不让人陪。
“好了,别发呆了,我们快去看你奶奶吧。”
奶奶……我的眼中闪过亮光,有些迫不及待。
我应了一声好,收起地上的伞,和欣欣一起走进叔叔家。
到了还没有安置门窗的大客厅,我唤了一声奶奶便准备去奶奶的卧室找她,不想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奶奶就出来了,看见熟悉的面孔,我抱住了奶奶,忍不住掉眼泪。
“怎么哭了?嗯?我们家然然受委屈了?跟奶奶说,奶奶揍他!”
奶奶这是风采依旧?还是那个慈祥的小老太,我心里想着,面上想说不是,却是身后的欣欣抢先道:
“奶奶,可能是因为然然刚刚给伞钩秃了。”
我刚想反驳她的话有点夸大,脑袋上便多了一只手掌来抚摸,心里的委屈也好像被抹去,好吧,就这样吧。
“欣欣来了呀,快坐快坐,然然也坐,奶奶给你们留着好吃的哩。”
说着奶奶便去了厨房。
“哟,我们家然然见了奶奶还哭鼻子呢!如果我没记错,你上午还在这呢,只不过接我的功夫,就忍不住想奶奶了?”
听见欣欣的调侃,我不以为意,她只是不了解情况罢了。
我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心中怅然,不过……我看了两圈,视线停留在正中央摆着的观音像上,记忆中这里没有放置任何供奉,一般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只过年时摆放祖宗牌位供后人跪拜。
正跟记忆对比着,院子里来了三位客人,是村长和电工,还有一个不认识。
村长和电工对村民的家里情况都比较了解,毕竟经常打交道,对于没有装修的房子习以为常,另一个人身着西装,提着公文包,很陌生,他进来后时不时的瞧一眼房子,对这里很好奇。
电工夹着一个掉皮的钱包,手上拿着笔和本子,扫了周围一眼,只看见我和欣欣两个人,便问道:
“丫头,你奶奶呢?我收一下电费。”
我喊了一声奶奶,奶奶应了一声诶,便端着零食水果走了出来,记忆中奶奶有一点耳背,喊她的时候需要多喊几声,这里却只是一声奶奶就听见了。
“收电费啊,等一下,你们先坐。”
奶奶拿出爸爸留给她的钱,和电工结算电费。爸爸总是外出工作,水电费由村里人收取,为了方便,出去工作之前总是留一笔钱在奶奶这里,由奶奶代缴。
“村长怎么也来了呀?”
“哦!半路上遇见李电工,我也不忙,就跟着他一起来了。”
“……”
奶奶和村长他们聊了起来,我和欣欣只是在旁边吃零嘴。
不知道看他们聊了多久,我和欣欣挤眉弄眼,眼神交流了一番,准备去学校了,我们住校生需要周日返校,而今天就是周日。
此时村长他们也要走了,说是还要去下一家,奶奶、欣欣和我起身相送,快走出大门时,西装青年说想借用厕所,农村借厕所也不是什么大事,奶奶便挥了挥手,青年又返回院中。
我们先送走了村长和电工,我和欣欣跟奶奶告辞,准备一起返校,刚转身进院子,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立刻变得乌云密布,那云压得极低,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而本来上厕所的西装青年不知为何却从东屋走出来,就在他走到大厅的那一刻,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闪电在空中划过,一瞬的亮光,映着青年眼神惊恐呆滞,明明刚从房间走出来,没有淋雨,现在却满脸水珠,脸色极为惨白,他那黑色的西装外套已经不见,衬衫领带凌乱不堪,梳理整齐的头发现在正混合着汗液狼狈的贴着面颊。
看向欣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旁边的欣欣和奶奶都不见了,而那个青年像是被定格一般。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有些东西是没有逻辑的。
一瞬间的空间转换,让我有些眩晕和茫然,环顾四周,此时我正站在高中校门口,大量的学生从学校出来,有的被家长接走,有的走向公交站等公交车,我本想和欣欣一起坐公交回家,但又改变了主意。
我没有急着回家,出了校门直接去了县医院住院区,611号房,就是这里,我推开了门,病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昏迷的青年,周围没有人守着。
我走到床边,观察着青年,陡然伸手碰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像是触碰到一个机关,周围画面急速后退,一瞬间回到那天下午。
目前,我正处于一个上帝视角,看见那时的“我”正在和欣欣、奶奶一起送村长和电工出门,那个借厕所的青年从我面前经过走向厕所,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正要离开的他看向大厅,顿时身体被定住,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发现客厅一道白影闪过。
随即他像是受到了蛊惑,慢慢地走向客厅。看了看大门处一动不动的画面,犹疑一瞬,我决定跟上去。
青年走到了大厅供奉的观音像前,周围渐渐弥漫起一种雾,视线暗了下来,同时伴随着一股香气,像是供香燃烧的味道,但仔细闻会有类似下水道的臭味。
青年看了一会儿神像,转身走向东屋,东屋的空间很大,房间的东南角放置一个古风的床,带着白色的窗幔,床头放置一张高桌,上面供奉着和大厅一样的观音像,但都透露出一丝古怪。
“观音”不像真正的观音菩萨,面容少了些慈祥,眉间没有端庄,有的是魅惑和邪气,令人看了不觉得心静,只让人欲念缠身,这是一尊邪神。
青年呆滞麻木地走近那处诡异的床,我想阻止他靠近,却碰不到人,只能看着他接近邪气的假神像。
随着青年不断靠近,他周围萦绕的气味更浓了,一道白影从假神像中飘出,徘徊在青年身边,白影逐渐清晰,是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面容竟与假神像相似。
青年被白衣女子带到床上,窗幔被放下,他的眼神有了一点亮光却很快地又变得木讷,之后的事便不是很清楚了,因为奶奶把我拉了出去,往我手中塞了一把油纸伞,急切又无奈道:
“快点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奶奶……我……”
肚子里有许多疑问,但奶奶这时突然固执起来,没有为我解答,看我没有动,又把我往外推,抢过我手中的伞打开,又塞到我的手中,让我撑着。
“别问!快走快走!”
我被奶奶连拉带扯着赶出了门,推搡间我发现诡谲的一幕,原本定格在门口的画面有了变化,他们脸上缺少了五官,这样的发现让我心底发凉,心脏跳的有些快,脸上不由露出惊恐。
奶奶看到我惊骇的目光,微微叹气,慈爱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继而又向外推了我一把,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然然……走吧……原路返回……别再回头……”
我该庆幸了,现实中没能赶上奶奶的最后一面,现在我应该满足的,迟疑了一瞬,这个应该是真的奶奶了,上前抱了抱奶奶,奶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再见……奶奶,还有……我爱您。”
说出这句话后顿时感觉心里轻松许多,我一直自责自己没有在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她那么爱护我,而我也从未说过“我爱您”三个字,总是享受着奶奶给予的关爱与呵护。
滴……滴……
熟悉的噪音响起,雨停了,天气灰蒙蒙的,我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因解决了一桩心事,便不急着回家,漫步在游龙湖畔,杨柳依依,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