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者

茂密的树梢后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下方,盯的乏了便闭上眼,倚着树干。

下方偶尔来去的行人,平添了少年的几许失落与烦闷。

日渐西垂,翟瀚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拨开几许枯败的条枝,正要离去,不经意的回首间,却是停下了举动。

道路上,几个仆妇簇着一个少女的身影经过,少年怔怔的望着,却是有些痴了。

几人远去的背影被余晖拖的很长,微凉的黄昏,少年望着,不曾眨眼,良久,微微的一叹散在寂岭。

待回到清寒的敝庐,在外,一点火光在窗牗上映出老人的侧影,

少年望着,吸了口气,整了整衣襟,举步走近门前,推开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元叔”翟瀚看着盘坐在案几前的老者,紧走几步,在几上的塯碗里添了大半的热茶。

放下书册,老者侧首看着少年,半晌,喟然长叹:“当初你爹对于结局未曾有悔,你已是死里逃生。”顿了顿,又是一叹:“明日去时,记得看看你爹娘。”,言罢,拾起书简。

“元叔!”

老者顿住了动作。

“瀚儿从小便是依靠着您,生身之父我不曾见,您已是如瀚儿父亲。只是,您教了我许多道理,若是瀚儿不曾有知,便是埋没这山间亦无所憾,但人生来有情,感于事物,必有所动。”

老者默然。

“瀚儿没有父亲当年的抱负,只是,人生于世,所惧便是心所向往,却隔若两界。此去,若有所成,瀚儿定当归来尽孝。”言罢,长跪于地,叩首一拜。

老者略微别过的头缓缓转过来,看着少年,苍老的眼眶隐隐有些湿润,“瀚儿,起来,不必如此。”

山林间,夜风吹拂,屋中散出的一点光亮,似化去了隔阂的桎梏。

城中喧嚷的集市,少年走在青石道上,游离的目光忽的顿在了一处。

她一如初见时的碧裙淡妆,少年含笑,故作平静的走近。

初见时她也是这般,怯怯的好似迷路般探着脑袋四下张望,就这么撞见了林中闭目习剑的少年。

他微闭着眼,收起流畅的剑招,良久,睁开双眼时却被眼前的倩影吓了一跳。

她就这么看着。

少年忙转头,快步离去。

“欸!你……”身后传来一声。

少年止住了脚步,缓缓的回头,便是如此,一见倾心……

“李家的公子已是中了举的,虽是寒门,来时必是不可限量,”她身旁的妇人说道。

“刘妈啊,你看现在他才这样就已经得意成那个样子了,以后那还了得,今儿过去了不得受苦吗?”她有些娇气的样子。不过,他可以看到她微抿的嘴角,心里应该是又好笑又无奈吧。

“呃……也对呀……,那北里的李神童怎么样?他可聪明了,上元灯会时县老爷都夸他哩!”

“刘妈!什么神童嘛!那就是个娘娘腔欸!”

听到这里,少年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闻声,少女回头,少年朝她眨了眨眼,背过身,捂着嘴,偷笑着。

待少年回过头,那里哪还有人影,急切的赶了两步,四下张望着。忽的,左边肩上被轻拍了一下,耳中听得清脆的女声“笨!”

翟瀚的武功不俗,虽出身不幸,但自幼由元叔栽培,文武未荒,此处的镖局暂可安身。

春风吹尽,秋杀乍起,玄甲重重,荷戟过市。

坊间传言,董家二爷醉酒题词,暗讽今,有反意,或将族。

急促的脚步,粗重的喘息,苍白的面上满是惊惧。

赶到时董宅已是狼藉一片,地上一具冰冷的尸首,或是方才反抗的家奴。

殷红的血泊刺进少年的视野,令人心颤。

翟瀚跪伏在地,喘息着,久久不止。

四顾茫茫,夕阳下,少年缓缓的站起,轻声喃喃:“父亲……或许……你当年是对的!”,缓缓的拔出长剑,拂拭着,长舒了口气,归鞘,身形已是挺拔。

夕阳衬着少年的背影,一步一步的离去。

翌日,时在午时,本该喧嚷的市集沉闷无声,只余甲士整齐的踏靴声与镣铐声此起彼伏。

地痞们不嫌事大的随着队伍起哄;读书的学子缄口不言,垂首快步离去;携着幼子的夫妇,关上了门窗;市街上更多的人,已是习以为常了。

翟瀚的目光扫视着,缓缓尾随着。

“那一行囚徒里没有她,或许她已经逃过了吧!”

刑场不久便到了,监斩官闭目危坐,如往常般候着时辰。

斩刀柄上殷红的带子随着秋风摆动,将死的囚徒面色皆枯槁萎靡,已是毫无念想。

时辰所剩无多,少年的手握上了剑柄,渐渐的往中心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握剑的手缓缓向上抽。

忽的,嘈杂中响起轻微的哭泣声。

拔剑的手放松了,凝重的步伐改变了方向。

人群的窃窃私语中,监斩官嘴角微掀,眯着眼睛,挥了挥手。

十数个兵士从四方涌现,人群畏惧的散入四旁,捕鱼的大网在收,渔翁得意的看着杰作。

“锵”的一声,掠过的身影劫走了猎物,

突来的变化打乱了既定的安排,那身影拉着她冲入人群,身后数十甲士追逐,一路追去,惊的路人喊叫闪避。

追赶的兵士越来越多,少女停止了哭声,怔怔的望着他,有些失神。

飞矢不止,马匹上,他将她护在身前,拨挡着箭矢。

渐渐的,白衣浸染,殷血如绸,滴落在少女的手背上,少女哽咽着,泪水不止的滴落,湮没在扬起的沙尘中。

日落黄昏,孤雁悲鸣,身后已是没了追兵,马儿蹒跚着扑倒在沙汀边。

滚落在地上,少年犹自护着她。

他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嘴角微微上扬着,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一般。

她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抱着他,任凭泪水滑落。

“别哭了……今儿……”轻微的声音从怀里响起,他伸手去抹少女脸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今儿……你可知我此时有多开心……”,少年呢喃着:“今儿,你别哭了,不要哭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少女想要止住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少年笑着,“我好恨,若我早一点……哪怕是一日也是好的……我真笨……”少年苦笑着,他抚在少女脸上的手缓缓的垂落。

夕阳下,浪潮声中,只有少女重复的喃喃着“笨蛋,笨蛋,笨蛋……”

其后三年,朝代易,史有记曰:“三年,大夫曹明谏上惜劳民力,止奢逸,上怒,欲诛。其时,都督翟义闻,入谏欲止,上益怒,族翟、曹,时有人言,翟义或有幼子亡于外,不知所踪……”

“十八年,涿有大户董氏,醉有狂言,不尊上,上闻,制诏:族之。坊间或曰:独存一女亡于外,不知其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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