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电梯里的神秘女人,诡异消失了

一个男人慌慌张张跑来找我,说他好像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最近半夜下班回家,老在电梯里碰到一神秘女人,不说话,也不按电梯键,就直愣愣站着,长头发把半边脸都遮住了。

更可怕的是,最后一次碰到这女人时,电梯里还有一老太太,这老太太鬼鬼祟祟地跟他说,这女人没有脚。

男人叫雷强,三十多岁的单身租房一族,做 IT 的,加班是家常便饭,经常半夜下班。我跟他之前打过几次交道,但算不上熟。

接下来,雷强大致跟我介绍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几个月前,我晚上下班回小区,在电梯里碰到了一个陌生女人。

长发披肩,穿灰色长裙,大部分脸都被留海遮住了,看不清。不过从肩膀的皮肤来看,这女人很白。看到我走进电梯,她轻轻往后面退了退。

当时已经很晚了,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租的这小区在郊区,住的大多是老年人。老年人休息得早,天一黑出来的人就少了。平常我下班那个点啊,基本没啥人了,电梯快成我的专属了。

突然多了个女人,还是半夜,空气里飘着股说不出的香气,暧昧气氛,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我住 17 楼,到了就立马下电梯了,忙了一天,我也确实没精力想东想西。

不过后来,事情变得怪异起来了。

过了段时间,我又碰到了那个女人。

还是半夜。电梯打开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奇怪,还专门看了下表。

其实更让我奇怪的是,我在一楼上电梯,而这女人两次都已经在里面了。我没车,猜她可能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

她还是穿着上次的灰色裙子。我进去的时候,她又往后面退了退,还朝我点了下头,不过我俩没说话。

这次时间好像特别快,17 楼转眼就到了。我也突然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似乎,我俩很有缘。

不过几秒钟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可不是什么「艳遇」。

开门进屋时,我突然想到:这个女人,好像从来就没有按过任何一个电梯键。

不错,正常人上了电梯后,第一个动作一定是先按下电梯键。比如我,每次上电梯,都会下意识地寻找 17 这个熟悉的数字。

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走进电梯后,除了面板上亮起的 17 楼键灯亮着,其他都漆黑一片。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碰到她时,她也什么键都没按。只不过当时我也没注意到这件事。

她为什么不按?一个几次大半夜坐电梯的女人,却什么按键都不按,她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你走之后她按了?」我问。

「有可能。」雷强说,「但这不还是蛮奇怪的吗?一般人不都习惯性进电梯就按键吗。」

「是有点怪。」我点头,「你住那单元一共多少层?」

「我们那单元有 35 层。你是不是觉得,她可能住顶层,不着急按键?」雷强问。

「是的。」我点头,「开玩笑说,你挺适合干警察的。」

还有一个可能,我没提。

也许,出于安全考虑,这女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去哪层,说明她警惕性很强。

为了不伤害雷强的自尊心,我没有告诉他这层考虑。

「既然我两次在电梯里碰到她,估计她很可能就住在这小区。」雷强说,「毕竟,也没人会几次三番,大半夜去别人家串门吧。」

接下来,雷强继续说起这段诡异的经历。

本来吧,我也没当回事,事情就这样淡了。直到有一天,我最后一次在电梯里碰到那个女人。

这次电梯里不止她一个,还有个老太太站在旁边,脸上堆满皱纹,面无表情,看得我有点慌。

电梯到 17 层的时候,我几乎是跑着出去的,惊慌中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老太太竟然跟着也出来了。

说真的,我当时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去问老太太,干吗跟着我。

我俩一顿争吵,没想到这老太太说的话,再次惊到了我。

「你,你刚没看到吗?从我进电梯,那姑娘就一动不动,也不按电梯键,我问她要不要帮忙也不说。最,最可怕的是,我看到,这姑娘没脚啊,裙子下空空的。」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还紧张地到处打量。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诡异,那个女人,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我后来决定,得去顶层看看的原因。

话虽这么说,但我平常也确实没时间,下班都大半夜了,还真没勇气去,看来只有等周末了。

周六那天,我坐电梯上了顶层。不过,到了 35 层,电梯门慢慢打开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又狠狠地给了我一击!

正对着电梯的地方,赫然就是一扇房门。

这太意外了。这栋楼的每层都有六户,左右各三户,按道理,电梯打开应该是一堵墙。

没想到这顶层竟然只有一户,更让人意外的是,门居然对着电梯。

我大着胆子轻轻敲了敲房门。

如坐针毡地等了数秒,对面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这反而让我胆子大了很多。我放松下来,加重力度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人。

我莫名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任务一样麻溜准备转身离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谁?」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真真是,平地惊雷!

我下意识大喊了一声,浑身战栗,转过身,面前这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

居委会刘大妈!

她上来就问我怎么在这里。

我这赶紧把事儿跟她说了一通,确实,遇到这种事儿,我也想找个人倾诉倾诉。

没成想下一秒,刘大妈说出了一个爆炸消息:这房子里住的是业主,过世得有小半年了。我在电梯里碰到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大妈今天就是过来看看,这空房子得多看看,不然不安全。怕有小偷。

那我见到的女人,究竟是谁?

大妈催我赶紧回去,不过走之前,她又给我扔了一记惊雷。

进电梯的时候,她突然凑上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上来吗?」

还没等我回答呢,她就自己先说了,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因为楼下住户投诉,说听到这几天晚上,这房子里有人走动。」

这话太刺激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大妈又自己接上了。

大妈说是楼下住户反映,这几天半夜一点多的时候,楼上总有怪声,还总是响很长时间,听上去像是有爪子在挠地板,把楼下的人吓得不轻,他们知道这户已经没人住了。

「我这才上来看看,是不是进小偷了。」大妈强调说。

什么样的小偷会半夜趴在地上抓挠地板?我暗想。

「晚上我肯定是不敢来的。」大妈说,「只好白天过来看看,正好你在。其实也亏得你,我自己还怪害怕的。这事挺邪门的,我和楼下说了,这种事情再有别找我了,直接找警察。就算是小偷,我也没招不是?」

我一通点头,并且热情邀请大妈一起下楼。我俩待在这个诡异的电梯里,一路疾驰下去,再也没聊天,铁盒子一样的空间里只有空调吹着若有若无的冷风。

真凉快。

但我心里还有种隐隐的担心。不得不说,35 楼那正对着电梯的房子,实在是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到现在我都还有点心悸。

「你来找我,就为这事儿?」我问雷强。

「是,也不是。」他犹豫一下,「我说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碰到过那个女人。」

「是不是我们找上门去,打扰到她了?」他抬起头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雷强担心的,不干净的东西。

「你想多了,不可能的事儿。」我安慰他。

雷强告诉我,他总会想到这件事,想到那个神秘的女人,快成心病了。而且后来,他竟然也没在小区里再碰到过刘大妈。

「后来我才知道,刘大妈死了。」雷强的声音突然提了上去。

这句话打动了我。我盯着他的眼睛,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问他,知道刘大妈怎么死的吗?

「说是心梗。」雷强说,「刘大妈独居,没跟儿子住一起,要不是她每天风雨无阻地去居委会上班,也不会第二天就被发现。」

「虽说世事难料,可我总觉得,这事儿跟我最近碰到的事有点关系。只有我跟刘大妈去过顶楼,这还没多久,刘大妈就走了,我有种不详的感觉……」说到这里,雷强突然停下来,死活求我帮帮他。

帮可以帮,但这之前,有几件事我需要他再清楚捋捋。

一,最后一次看到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

雷强肯定地说,是在一个多月前,他记得很清楚。

二,刘大妈去世的时间。

雷强的回答非常精准:二十六天前。他表示自己去居委会打听过了,当时楼里也贴了讣告,不会错。

三,两人上次去顶楼,是哪天?

「一个月零四天前,一个周六。」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好,你先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有事情我再联系你。最近小心点,别到处跑。」

雷强还是一脸紧张的样子,一个劲儿追问我有事没事。

我哭笑不得,叮嘱他近期不要离开这里,方便我找他问具体细节。

「放心,情况和你想的肯定不一样。你好歹也是个学理工的,不会也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吧?」

他难堪地笑笑,没说话。

「有点邪门。」韩东升皱着眉头说。最近他所在的辖区事儿不多,就过来跟着我跑跑案子。

「倒不是我迷信,不过那老太太说,电梯里的女人没脚,怪吓人的。」

「这才是最经不起推敲的部分。」我说,「她说没脚就真没脚?可能是脚被长裙挡住了,老太太没看清楚。」

「可刘大妈,死得也挺蹊跷。」他接着说,「你肯定查过了,有问题吗?」

就是心梗,现场没有任何问题。事情应该就是个巧合,这世界上没有鬼。

韩东升笑着表示,咱都是无神论者,什么都不怕。

「你觉得我们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我问他。

「老实说,没头绪。我甚至连这是不是个案子都不知道,这和咱警察也没关系,又没有发生什么违法事实。要我说,很可能是这雷强自己吓自己,不值得跟进。」

「未必。要真什么可疑的地方都没有,我不会叫你来的。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邪气。」我告诉他。

一个死过人的空置房,晚上总响起抓挠地板的声音,这事情听着虽然很可怕,但却有个显而易见的疑点。

不管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发出声音的人都应该清楚,半夜本来就安静,还要弄出这种声响,是一定会被人察觉。

所以,这个半夜待在房间里的「东西」,不担心被人发现,即便这是个死者的房子。

那么,晚上进入顶楼房子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突然对听到动静的楼下住户,34 楼的住户产生了兴趣。不妨先问问他家?

进到 34 楼这房子的时候,我和韩东升都有点吃惊。没想到这房子里只住着一个老人。

大概得有 70 岁了,看上去很憔悴。我们介绍过身份后,她很客气地把我们迎进了房间。

「听说您楼上晚上有声音?」我开门见山地说。

「像是有人用指甲抓挠地板,不停地刨。」老人的声音有些发抖,「晚上太安静了,听得很清楚。我老了,耳朵其实不好,不过这个声音还是能听到。」

「响了多久?」我问。

老人告诉我们,响声每次持续得有个几分钟,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常常会把她从睡梦中吵醒,老年人睡觉轻,被吵醒就再难睡着了,身体是真吃不消。

老人愣了一下,突然跟我们说:「听说,这楼上的住户刚走没多久。一个刚死过人的空房子,怎么会有声音?大半夜在挠地板的,到底是个啥?」

我和韩东升点头表示理解,告诉她,我们是听刘大妈说,老人跟居委会反应楼上有声音,我们才过来问一下。

「是我打电话告诉她的,她挺热心。」老人的声音低下去,「听说她也走了?」

「她其实一直身体不好。」我解释说,「加上平时脾气火爆,性格有些急,所以走得比较突然。」

起身离开前,老人不无感慨地说,打算搬去跟女儿住了,这房子,住着害怕。

我和韩东升走进电梯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雷强说的凉爽的空调。

别说,是有点刺骨。

老人说楼上总是有人走来走去,这点让我和韩东升大吃一惊。我们早查过,35 楼过世不久的住户,是个年轻女人,叫何桃叶,25 岁,生了急病,确实是半年多前走了。

何桃叶是外地人,生病后父母过来这边照顾她,可她自从生病住院起,就再没回过家。

调查显示,雷强是在何桃叶生病住院后,才搬到这里的,无论如何,电梯里的人,不可能是她。

我们还去了趟何桃叶住院的医院,医院里一个快言快语的护士说,何桃叶从住进来到过世,绝对没机会走出医院。

不过后期的时候,何桃叶看上去非常暴躁,坚持要回自己的房子,还在病房里大吵大闹,但是她父母坚持没同意,一度还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她意识都模糊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谨慎起见,我们还是查了监控。很遗憾,高清监控显示护士的说法没问题,何桃叶绝对不可能离开医院,自己回到房子里。

另一方面,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调取了小区的电梯监控,反复查看,发现这个长发披肩的神秘女子,在小区里出现了很多次。

而且时间都是在大半夜,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自一人走进电梯。但从电梯内摄像头拍到的内容来看,她在不同楼层都出过电梯,在 20 层往上的楼层,她几乎在每个楼层都有出去过。而且每次从电梯出去后,监控就再也没有拍到她坐电梯下楼的图像。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从不同楼层走出电梯之后,就神秘地消失了。

这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测。很明显,这女人肯定不是住在这单元的。

她从不同楼层走出去的举动,透着种异乎寻常的怪异。我们还怀疑过她是为了避开物业,偷偷贴小广告的人。遗憾的是,之后的调查否定了这种猜测。

目前的困境是,我们甚至连这女人是小区业主还是租户,或者是外来人员,都没办法确认。物业辨认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啥来,最后那物业部主任也只能揉着眼睛说,这女人他不认识。

好在,从其他模糊的监控中,我们发现了这个神秘女子的明确进入痕迹。

监控显示,她的确是从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进入小区的,跟雷强的猜测一致。但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监控竟然寥寥无几,物业经理也颇为尴尬地告诉我们,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地下车库没能监控全覆盖。

所以,这女人究竟是不是开车过来的,目前还不能确定。

韩东升又开始抱怨了,接下这么个莫名其妙,似乎确实没什么调查价值的案子,种种迹象又都显示,这很可能就是雷强的臆想,他不止一次吐槽,表示不理解。

我不这么想。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我,这一系列反常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神秘女人最后一次出现的日期是一个多月前,接近雷强碰到刘大妈的日子,之后,她又诡异地消失了。

不过,我们这趟调查也并不是毫无收获。之前我们跟何桃叶的家人联系过,知道他们已经委托中介,把这房子挂出去售卖有段时间了,女儿走后,老两口急着离开这个伤心地,大概是再也不想回来了。可能是急着出售,挂牌价明显低于市场均价。

但看房的人一般都是白天过来,大半夜楼下老太太听到的声音,究竟是啥呢?我们决定,找负责这套房子的中介打听打听。

中介小马是个手脚利落,还挺善于察言观色的年轻人,很契合他房产中介的身份。

从小马口中我们得知,这房子可不好卖,虽然价格低出市场价很多,也有部分被低价吸引来看房的人,但要说真打算买的,几乎没有。

我拿出神秘女人的监控照片,直接问小马见没见过她。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说:「没见过,这人怎么了?」

我笑笑,收起照片说:「谢谢配合,有什么其他情况,请及时通知我们。」

开车离开的时候,韩东升似乎一直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确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显然深夜那房子有人进去过。从监控来看,很可能就是那神秘女人,至于电梯监控没拍到她下楼,那只有一种可能,她走了楼梯。

「对。」韩东升说,「我也发现了,逃生楼梯是没有监控的。她既然能够几次出现在小区,说明离开这个单元楼的时候,走的楼梯。」

「你有没有想过,她既然毫不避讳地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楼,为什么一定要走楼梯下楼?」我问。

「这很简单。」韩东升说,「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的目的地。」

我点头,这说明,这个女人虽然每次都从不同楼层出去,很可能她真正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这解释了她从不同楼层出电梯的原因,也许她的目的,就是让看到监控的人发现不了她想去的地方。

「那她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走楼梯?」韩东升问,「那不是更方便,甚至连她曾经来过都发现不了。」

「不至于。」我说,「这个小区虽然监控很『垃圾』,但不可能拍不到她的任何踪迹。不过你说得对,那样的确更加方便她隐藏。」

所以她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坐电梯,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去的楼层太高了,走楼梯太困难了。不管是体力还是时间,总有一个原因,阻碍她直接走楼梯到达目的地。也许是时间不够,也许是体力不够,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上楼坐电梯、下楼走楼梯。

「有道理。」韩东升说,「下楼要省力得多,这说明她下楼的时候没那么着急,而且也没有提什么过重的东西,不然走楼梯会很不方便。」

「我和你的看法不同。」我看着后视镜中的韩东升说,「正相反,我怀疑她下楼的时候是拿着东西的,这才是她不坐电梯的原因。如果一个人宁愿走 30 多层的楼梯下楼,也不愿坐电梯被人发现,那么她手里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或者,很值钱。

我们基本确定,这个神秘女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去到一个很高的地方。而就我们现在的发现来看,这个楼的顶层,有很多不合理的现象。

联系 35 层房子里深夜出现的古怪声音,这个神秘女子很可能就在房间里。她每次都是半夜静悄悄地出现在电梯里,时间对得上。

这个女人,才是关键。

35 层的房子很干净,里面的家具几乎都没人动过。虽然中介公司说看房的人并不少,但我们没在里面发现什么明显的人迹。毕竟,房子里有人过世,看房的人可能也会十分小心,待在这的时间不会久。

这房子朝向很好,房间地板上也没有明显的脚印。我们在这空房子里查了很久,没看出什么问题。如果有人做了手脚,只能说,掩饰得很成功。

「奇怪了,好像都没人来过一样。」韩东升说,「会不会是楼下的老太听错了。」

「不好说。」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这女人到底大半夜来这干什么?」

「这么快就确定那个女人是来这里的吗?」韩东升惊讶地问,「不是还没搞清楚吗?」

我走到靠近阳台的卧室里,从房间角落上挑起几根细细的丝线,对韩东升说:「看这个。」

韩东升瞪着眼睛看了几秒钟,恍然大悟:「那件灰色的裙子?」

是的,柜子里还有几根线,线的质地是丝绸,颜色都是灰色的。如果雷强说的是真的,这个穿着灰色裙子的女人来的,就是这里。

「前提是,他说的是真话。」韩东升提醒我。

「这地上为什么会出现丝线?」韩东升突然说,「难道她离开的时候,换了衣服?」

「肯定的。我觉得,她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衣物,这都是计划中的事情。你先通知技术人员来提取一下指纹,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个房间有被盗的嫌疑。」

「好的,不过为什么?」韩东升自言自语:「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个空房子,有什么好偷的。」

这就是我们要弄清楚的问题。我总觉得,这背后,有文章。

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门把手上倒是有很多人的指纹,不过这间房子有太多中介带客户过来看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就是我们重新来中介这了解情况的原因。

能够合法进入这房子的,除了死者亲属,就是这些整天忙碌的中介了。何桃叶父母说,他们只委托了家附近的这一家小中介。

「很多人都去过。」小马一脸为难地说,「钥匙是在我们手上流转的,谁手头有客户就带他们去看,好多同事都去过那间房子。不过我之前也说过,那房子不好卖,去的人看过之后,大多都没什么下文,慢慢我们都没热情了。」

「后来去的人就少了?」我问。

「不是。」小马说,「是我们没多少热情带客户过去了。之前说明房子情况后,客户如果感兴趣,我们就带人去。最近不同了,没一个客户有意向,我们也都习惯性地对客户做一下告诫,如果确实意愿很强烈,才带过去。」

「有没有这种人?意愿很强烈的?」

「我印象里没有。」小马想了想说,「看过的人都觉得价格太高了。不过我个人感觉,价格倒是次要了,不少客户都对房东的情况比较感兴趣。毕竟大部分人买房子那是要自住的。」

我不禁想起那次,我们去何桃叶老家,走访她父母时获得的信息。两位老人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回来老家,大概也是,再也不想来这伤心地了。

从何桃叶的父母口中我们得知,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虽然学历不高,但能力很强。做过很多工作,朋友多、人缘好,十几岁就出来工作了,最后一份工作是设计师。

大概一年前,她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一查才查出了这病,后来就一直在住院,再没回自己的房子。

护士提到的那次争吵,两位老人也表示不理解。不过当时何桃叶已经有些恍惚,倒也不奇怪。病重的人,神经都有点脆弱,歇斯底里很正常。在何桃叶的父母看来,让女儿回家,就相当于放弃治疗,这是绝不能接受的。

何桃叶的死,她父母没什么异议。在医院里看着女儿经过全力抢救咽下最后一口气,足以耗尽他们全部的热情和心气。

他们一直都在医院照顾何桃叶,对这房子,也没什么太多话要说。人没了,房子在,触景生情是难免的。

「这房子楼下 34 层住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我问小马。

「不清楚。不过我卖了这么多房子,很少碰到顶楼只有一户的情况。」他说,「这种户型也不常见。

但这一次,我们从小马这里获得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他们这几个门店,最近有人离职了。

这不奇怪。尤其是干中介的,离职很正常。

但这个离职的人,有点奇怪。

这是个客户口碑不错,至少看起来还十分敬业的中介。同事们说,如果不是突然离职,现在他至少已经是个门店经理了。

这就是怪异的地方。离职不稀奇,但前途一片大好,突然离职,就有点不正常了。

这个男人叫黄锦,所在的门店不大,但正好涵盖了何桃叶的小区。

「我不喜欢他。」黄锦的店长十分直接,「倒不是他态度有问题。相反,他态度太好了。你们一定见过这种人,就是各方面的场面话说得都十分到位,但你就是能够感受到,他有种戾气,好像随时都可能爆发。而且我感觉他的心思后来不在业务上了,经常吊儿郎当的。」

黄锦的一个同事说得也挺直接的:「他这人吧,虽然每天都表现得很积极上进,但实话实说,业绩算不上突出。只不过因为他什么业务都来者不拒,所以显得特别忙,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算是他的业务高峰期吧,所以他这会儿离职,我们几个同事都还挺吃惊的。」

「业务高峰期」是?

听说他最近接连卖了几套房子,提成不少。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辞职了。

我让韩东升查了一下这人的情况,结果大吃一惊。

登记信息是假的。假名字和假身份证,房地产行业小店面不规范的准入流程,让他钻了空子。

这个黄锦,有问题。而且他也消失了。

通常,对一个面孔已经暴露的人,排查难度并不大。不过现阶段我们还查不到他的行踪,就算店内摄像头里能够清楚拍下他的模样,但想发现他的去向,没那么简单。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刑事案件。在别人看来,这件事情更像是一个恶作剧或者无厘头的误会,没有谁会因为这种莫名的猜测调动大量的资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种浪费。

但连韩东升都意识到问题不简单了。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这是个恶作剧的话,现在一个持有虚假身份的男人莫名消失,已经引起了他的重视。

可是,这和半夜电梯里的神秘女人有什么关系?

记录显示,黄锦曾经带人多次去过顶楼的房子,我们还走访了几个他带看过的客户,大多反应他本人似乎对于介绍房子不太感兴趣。一个女客户还愤愤不平地说,不过是要求他详细说一下这房子在市场上的定位,竟然被他以同类房子稀有为理由生硬地拒绝了。

而且他似乎毫不避讳这房子死过人的事实,甚至会主动提起这点,说得绘声绘色,有几次甚至吓到了客户。不过这个黄锦运气很好,没客户投诉他,这事情还是因为我们调查,才被他们店长知道。

很明显,这个叫黄锦的年轻人,兴趣不在中介工作。在我看来,更像是看上了那房子。

一个死过人的房子,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韩东升自言自语说。

「也许,这房子最大的优势,就是里面死过人。」我意味深长地说,「上次让你查的指纹,有什么发现吗?」

「有。」韩东升说,「你猜得不错,柜子上能提取到的指纹不多。别说是外人,就是何桃叶自己的指纹都残缺不全了,毕竟她已经太久没回去过。不过技术人员却从柜门上提取到了几枚清晰的指纹。从油脂存在的时间来看,留下的时间不会太久。」

「经过比对,一无所获。」他努努嘴,叹口气。

不奇怪,能够提取到指纹已经很难得了,如果还能匹配上,简直是撞到了大运。

「我们没那么好的运气。」我看着门廊上残存的白花说,「但我们可以大胆推测,神秘女人和黄锦是认识的。」

「为什么?」韩东升问。

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在 35 楼的房子里干了什么,也暂时没有找到黄锦的下落。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件事情不是孤立的,黄锦的离职和神秘女人的消失,时间上太过一致,最合理的推测是,两人合伙做了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不可告人。

「我想不出,在这样一个房子里能够发生什么勾当,甚至要求技术人员做了血迹检测。」韩东升说,「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至少这里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

「你想多了,何桃叶的死没有意外。」我说,「这件事情本身最奇怪的部分,并不是天花板上响起来的午夜怪声,而是电梯里的女人。」

找到那个神秘的女人,一切就都清楚了。不过,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女人,凶多吉少。

直觉这个东西,其实更多的是经验的积累。

我们发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事情就是这么诡异,这甚至都不是我负责的案子。韩东升告诉我指纹比对上了的时候。从他惊诧的面孔上我就猜到,这次,我的直觉应验了。由于前期我们一直在调查这案子,所以这起案子,我跟韩东升也参与了进来。

现场并不血腥,看得出来,是典型的激情杀人。女人穿着睡衣在床上被掐死,面目狰狞、大小便失禁。现场物品也不凌乱,没有发生明显的破坏,看起来凶手和女人应该很熟。门锁完好,因为没有使用器具,指纹不好提取。不过女人的脖颈上,残存有对方手掌上的痕迹,同时还提取到另一个重要的微量物证。

就算这样,凭空找到凶手,难度也太大了,况且对方显然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作案之后可以迅速抽身离去。还好周围有摄像头,但位置也很尴尬,想要通过镜头锁定人脸,很困难。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经查验,死者的指纹居然和之前在 35 楼提取的吻合。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锁定凶手,但关于死者,我们获得了非常多的有效信息。

邻居反映,他们没听到任何异响。这房子狭窄,位置又偏,房东租出去的时候,也没找正规中介,匆忙就给租了,可以说对女租客一无所知。

凶杀案发生后,排查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很多。调动了足够的资源,找到黄锦就没那么困难了。从前期我们做的大量勘察工作来看,黄锦无疑有重大嫌疑。

坐在我面前的时候,黄锦很紧张。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心虚。

「叫什么?黄锦不是你的真名。」

「胡金阳。」

「冯燕是你什么人?」我直接问。

「不认识。」胡金阳小声回答。

「你确定不认识她?根据我们的调查,她跟你关系很好。」

「确实不认识啊。」胡金阳扭动一下。

「冯燕被人掐死了,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凶手很狡猾。」

胡金阳没说话,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

「在她的手指甲里,我们提取到了一些人体组织。直白点说,就是冯燕死前,曾经拼命挣扎,慌乱中,她从凶手身上刮下了皮肉。」

「我身上可没伤口。」胡金阳急忙说,「你们可以检查。这跟我可没关系。」

「我没说有伤口。」我说,「你太着急了,听我说完。人体组织也可能是表层皮肤,并不一定触动真皮层。也许凶手很小心,没有给死者机会近距离接触肢体的机会。」

我看看胡金阳细长的手臂,不紧不慢接着说:「不过,手指甲还是能够在皮肤上刮擦下来一些人体表皮,这种东西,肉眼是看不出来的,但是 DNA 检测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测出来。」

胡金阳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很久没说话。

「我们还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是你动的手。不过我很好奇,就像我说的,你们关系很好,为什么要杀了她?」

让胡金阳招供并不容易,这家伙牙很硬,还是办凶案的同行用证据撬开了他的嘴。

杀人一旦认了,其他就好说了。

「开始的时候,她很喜欢我,死心塌地的那种。这女人不干净,我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不过说实话,我心里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但时间一长,我也厌倦了。」

「你说得对,我们两很亲密。有多亲密,像是两口子一样吧。在一起好几年了,一直偷鸡摸狗地活着。」

「我没干过什么好事,不过也算不上穷凶极恶。混过赌场、看过场子,打过架、捅过人,不过都没出过什么太大问题。可能是我命好,虽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但都没进去过,所以这么多年,我没有案底。」

「直到今天。」他抬起头苦笑着说,「我栽了。」

「为什么杀她?既然你们感情还算不错,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

杀人这种事情,不是轻易能够做出来的。况且把一个活人面对面掐死,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或者巨大的仇恨。

「因为她威胁我。」胡金阳眼睛眯起来,凶狠地说,「我这人最痛恨别人威胁,谁也不能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

「我的事她几乎都知道,有些已经平了,有些还没有。那天她来找我,索要一大笔钱,说要跟我一拍两散,还扬言不给就要告发我。」

「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不是因为钱,至少不全是。现在看,似乎只有我这样以为。在她看来,我们这几年的交情,是明码标价的。最可恨的是,后来她开始一桩桩地数我做的事情,真令人震惊。犯了这么多事,她居然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当时也急了,脑子一热,就动手了,这种事儿,一旦开始上手,没法停。」

「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能威胁你,你还要杀了她?」我问。

胡金阳没正面回答问题,开始自说自话:「那地方太偏了,我以为你们发现不了是我的。别说没监控,有你们也看不清楚我。人海茫茫,哪里找?」

「没想你们动作这么快。」他满脸困惑,「我肯定没被监控拍到,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知道 XX 小区吗?」韩东升接着问。

胡金阳一脸震惊!连问我们怎么查到的。

「如果我说是因为闹鬼,你信吗?」我说。

「冯燕隔段时间就去那房子一次,我们都知道。」韩东升说,「你还自以为天衣无缝。」

「说说吧,你们在 35 楼的房子里,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 35 楼这个数字,胡金阳明显哆嗦了一下,自言自语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说,「她说对了,这是报应。」

「谁?谁说有报应?」

「冯燕。」胡金阳长舒一口气说,「她疯了一样冲着我喊,说我们做的事情会有报应。」

「死人房子里的东西,拿不得。」他喃喃地说,「果然是真的。」

接下来,我们从胡金阳口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我做中介是真的。本想做个本分点的工作,不过总觉得来钱太慢了,后来也是偶然接到了那个死过人的房子,这种房子除非低于市价很多,否则连问都极少有人问,所以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再说了,我们虽然是小中介,平时业务也很多,没必要盯着这房子,况且房主似乎也不急着出手,更像是完成一件未竟的事情,所以价格上也没什么妥协的余地。

直到有一天,我带人去看房的时候,口袋里莫名多了张纸条。

我都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是一张窄窄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两行字,我看了一眼,很奇怪。

对方要我把一张写着个陌生地点的字条放在房子的一个柜子里,承诺做完给我两千块钱。地点就写在这纸条上。

我当时还觉得挺好笑的,听上去像特务接头一样,没当回事。不过第二天就有客户想要看那房子,倒是让我有点奇怪。

这房子当时看房的客户不多,我口袋里多了张字条,第二天就有生意找上门来,未免过于巧合,所以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客户有问题。

带着这种怀疑,我带那个胖胖的女人去看房了。不过她问得很仔细,看上去真的对房子很感兴趣,后来听到房子的底价时,情绪明显不行了。在我看来,这个女人就是货真价实的看房客,没有丝毫破绽。

但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个柜子上,最终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提前准备好的纸条悄悄掏出来,正准备放到柜子里,没想到一打开柜门,发现了一个信封。

信封很新,一看就是刚放进去不久的。我轻轻捏了捏,心里就明白了。心脏咚咚跳着,把钱揣进了口袋。

竟然是真的。我当时真的太兴奋了,这两千块来得也太容易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有意识地注意还有没有什么字条落在我的周围。

后来我又几次发现了那种打印的字条,通常都是有人放在我的工位上,或者我电动车的后方,上面工整地打印着这次让我做的事情。和第一次不同,纸条上的要求每次都有变化。不过让我停不下来的原因是,每次我干完,都能拿到两千块,有时候甚至更多。每次我完成纸条上的一件事情,都会发现账户里多了一笔钱。

对方让我做的事儿,也很有意思,全都是围绕那房子的,让我去那取东西。

「你能在那房子的柜子里发现装着钱的信封,说明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韩东升打断胡金阳说,「既然对方自己能进屋,为什么还要让你去放纸条,取东西?」

「我也觉得奇怪,自己去不就行了。」胡金阳说,「别说是个死过人的房子,那么多钱,就算是死人在房子里,我都敢进。有这笔钱,为什么需要我去取东西,我也一直很诧异。」

「等等,你取的都是什么东西?」

「第一次是把钥匙,第二次是个砖头一样的纸包,不算沉,方方正正的。」

「还有吗?」

「后面还有几次,就都是冯燕去取了,东西都差不多。不过冯燕说,藏得越来越蹊跷。乱七八糟的,总之不好找。」

「东西取来之后,交给谁?」我问。

「这就更奇怪了,对方让我包装好,扔进垃圾桶。」胡金阳说,「然后离开就可以了,而且每次扔的垃圾桶还不一样,有时候我得穿过大半个城区去放东西。」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没说话。

「这事和冯燕有什么关系?」我接着问,「为什么她要大半夜去那房子?」

「因为我没有时间。」胡金阳说,「我是个中介,不可能总往那一套房子跑,只有有客户的时候,我才能去房子里佯装推荐,然后取走东西。其他时候,我总往那房子跑,会被人怀疑的。而且,公司的规定也不允许我单独领客户过去,每次都有同事跟着,我自己去干这事挺费劲,而且后来他们要的东西藏得越来越离谱了,不好找。」

「详细说说,怎么个离谱法?」我来了兴趣,问。

「开始的时候就是取个零星的钥匙什么的,后来变成撬开墙上的缝隙或者拆地板了。」胡金阳骂骂咧咧地说,「这不是砸我饭碗吗?况且我和同事一起去,这种事情怎么做得来?」

「冯燕不同,她没什么事,而且搞过装修,对这种事情很熟。我有几次夜里带客户来这小区看房,留意过了,晚上十点钟之后,这栋楼就没什么人出入了。这里住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休息得都比较早。而且小区里的保安措施很薄弱,随便就可以进来,从停车场爬楼梯到顶楼,累是累点,但没有被人发现的危险,所以我叫冯燕晚上或者凌晨的时候去取,特意嘱咐她别坐电梯,上去后换了衣服,拿了东西就离开。」

我和韩东升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

看来那个叫冯燕的女人,并没有按照胡金阳的计划,爬楼梯上楼。35 层对于一个惯于享乐、好吃懒做的女人来说,太高了,她想当然地选择了坐电梯上去,这才几次碰上了半夜下班的雷强。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冯燕还算是听话,知道走楼梯下楼。毕竟,从 35 楼走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没有拆开看过吗?」韩东升想了想说,「人都有好奇心,你就不奇怪拿的是什么?」

「我当然奇怪啊,可对方强调了,如果发现东西被破坏,这种好事就没了。」胡金阳说,「好奇心还没到让我有钱不赚的地步,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冯燕其实明白那是什么。」

他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这是她和我要钱的时候说出口的。我到那时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替人取走的,都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我问。

「假币,好像是外国的。」胡金阳声音低沉,「至少冯燕发现的那次,是假币。她做过很多年各种生意,后来做不下去了才改行。有一次她拿手掂量一下,对着光仔细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拆开,后来等她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取出一块包装好的东西,透光发现是什么后,当时就和我说再也不做了。我还奇怪,问她为什么,她却怎么也不说,后来我没有办法,只好放弃这桩神秘的生意。毕竟我自己做不来,后来都已经不是取东西了,得有专门的工具,我挣得也差不多了,就收手了。」

「也许从那时起,冯燕就起了疑心,以为我背着她做什么大买卖。我怀疑她以为我故意利用她,这才动了要钱走人的想法。」

「这就是冯燕威胁我要告发的事情之一。」胡金阳说,「她那天话说得很难听,我解释了,可她还嘲笑我,我当时也是激动了,事情就发生了。」

「路口的摄像头排查人员虽然多,但找到你不过是个时间问题。」韩东升说,「即便没有之前发生的事情,你也逃不过法眼。简单点说,你被抓是早晚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报应。」

「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认真核实调查的。」我淡淡地说。

胡金阳颓然地走出去,我问韩东升怎么看。

「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细节都对得上。」韩东升老实说,「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是问这个,是问,对让他取东西的人,你怎么看?」

「我还没想通。」韩东升眉头皱起来,「就像我开始问他的,东西都放进去了,为什么不着急拿走,还要多此一举,让胡金阳去取?」

「对。不过你的思路有点问题,比如,谁说东西一定是别人放进去的呢?」

「那还有什么可能?难道是本来就在房子里的吗?」

这话刚说出口,韩东升就愣住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开窍了。

「何桃叶有问题?!」韩东升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何桃叶是不是这个房子唯一的房东,我还不清楚。如果她是,那问题就大了。

那这个房子很可能就是一个造假币的窝点。难怪何桃叶买了个这么奇怪的顶楼,周围没邻居,小区里都是老人家,年轻人很少,不容易发现。

何桃叶的父母应该不知情,不然他们不会把这房子挂牌出售。看样子,房子里有不少存货,如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暴露在别人面前,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这解释了为什么何桃叶都病成那样了,还执意要回到房子里。她得把房子里的东西处理干净。

但这个时候,何桃叶的同伙着急了。

我们看来这是一堆废纸,他们看这可是笔数额惊人的钱财。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颗潜在的定时炸弹啊。一旦暴露,就很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送进监狱。

「所以你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一两个人策划的?」韩东升问。

显然不是,从他们专门挑选了胡金阳来看,之前还是做过功课的。这房子被卖,除了中介和房东,其他人进不去。贸贸然破门进去的话,又很容易留下痕迹,还可能暴露自己。找一个替死鬼帮忙把东西运出来,再方便不过了。

他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毕竟房子已经在出售了,如果被人顺利买走住进来,再想要把东西运出去,就比登天还难了。这种情况下,只能利用房子还在出售的时机,找中介往外面带东西。

「他们把房子买下来不就行了?」韩东升说。

「他们连取东西都找别人,会买下这房子吗?买房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牵扯太多,风险更大。」

所以他们找上了胡金阳,就是看中他贪婪、简单,本身又有前科,就算事情办砸了,他也不敢报警。

百密一疏,估计他们也没想到胡金阳的工作其实也多有不便,更想不到胡金阳会让冯燕代取货,而取货的冯燕又无意中被人发现了。

在对方看来,胡金阳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一次又一次从房子里带出了东西。当然,后来胡金阳突然收手,就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了。不过这个时候,估计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们可能还会发现这房子里其他的各种怪事。

「说到怪事,半夜的指甲抓挠声是怎么回事?」韩东升问,「冯燕在干什么?」

「我猜,应该是在撬地板。」我想了想说,「有些东西是藏在地板下的。冯燕没那么容易拿到,用工具也不奇怪。她做过装修,取出后估计还做了掩饰。」

别无他法,无奈之举,一切都是为了钱。

为了一笔真钱,他们一直费尽心机谋划假钱。

我们从胡金阳的住处发现了零星的假币,大部分假币都被俩人扔进了对方指定的垃圾桶。从胡金阳被选中、口袋中被放纸条和机缘巧合出现的中年女客户来看,这个群体分工明确、人还不少,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初那装着两千块的信封,是光天化日被放进柜子里的。这至少说明,还是有人能够进到房间里,也许像胡金阳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甚至那些流转在房间中的看房人,是不是真的为了买房而去,都不好说。

但有了脉络清晰的犯罪图谱,一切就变成了常规的取证和抓捕流程。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开始顺利成章起来。科技发达的今天,很难有犯罪行为能够逃避多部门合作下的强力追击,落网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次看到雷强的时候,他神色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明显的笑意。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喧嚣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一直都紧握着我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谢谢,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他说,「现在我终于不害怕了,有时候回到家里还感觉到一丝温暖。」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我笑着说,「要不是你的提醒,我们也不会发现后来案件的联系,这帮助我们更快地抓住了真凶。」

现实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所有的文学作品加起来,都不如生活本身更加荒诞和离奇。雷强离去的背影被夕阳映照成一个跳动的黑点,我对旁边若有所思的韩东升说——

再说一次,这世界上没有鬼。有鬼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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