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我是个很爱回忆的人,却对生日的回忆寥寥无几。

小时候,家里人按照习惯给我过农历生日。因为农历的日期相对阴历总是变来变去,我搞不懂自己的生日究竟在哪一天。

学校里同学们互相打问生日时,每个人都能确切的说出自己生日的日期。这常常使我感到羡慕与疑惑。有时在家里翻看爷爷书桌上的日历,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生日的答案。看准了日期,记住了。第二年,在日期将要来临时,迫切的等待自己的生日。等到那天到了,却发现家里丝毫没有动静。咦?难道我这么可怜孤独,连生日都没人庆贺吗。于是忿忿的跑去质问奶奶,

“今天不是我生日吗,你们难道给忘啦?”

奶奶一脸疑惑的瞅着我:“鬼娃子,今天哪是你生日。你生日是九月初三,还差好几天嘞。”

我彻底不懂了:“为什么每年我的生日日期都在变!”

“傻娃子。你过的是农历生日。”

“我不要过农历!”我大声宣告着。


直到有一次翻看家里的户口本,我才发现了我的阴历生日。那个准确的不会根据年份变动的日期。

我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跑到奶奶身旁,像是宣告主权式的对奶奶“宣读”:

“奶,我的生日是十月十四号。每年的十月十四号。”

“十月十四号咧。好好,我知道了。”奶奶一边择菜,一边说着。

那一天,我像在外流浪的难民终于获得身份证明时一样喜悦。


按道理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多年了,但我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几次过生日的经历。仅有的几次,也只是残存的画面与片段。

小学五年级时,邀请了两位要好的同学来家过生日。那天中午,家人备了卤菜,还买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方形的餐桌上摆满了饮料与饭菜。一群人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小学的玩伴很有礼貌的先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接着又举杯祝我生日快乐。老人们看着小孩这么懂事便更加开心,热心的与他们的攀谈起来。

十二岁时,按照习俗,是要大宴宾客的。家人为了宾客的方便,便把日期设在国庆节当天。十二岁,意味着从此摆脱了童年,向少年乃至青年迈进。偌大的大厅摆满了将近二十个餐桌。家里人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平日生活只是稍微打个照面的人也被邀请来了。家人穿上最好看的衣服。爷爷穿上帅气的西装,头梳的锃亮。奶奶则穿着鲜艳的花布衣裳,戴着老款的首饰。那时,刚好是我小学毕业没多久,我便邀请了二十多个小学玩伴,男男女女一群人,像是聚会般,在分别后再次相聚。妈妈请了摄像馆的阿姨。一群人在摄像师的调动下,在新开发的江边沙滩上,将我高高抛起。那时刻的我好像在想:内裤可千万别露出来。午宴开始前是致辞环节。我紧张的上台,面对台下各路宾客,还是在中途忘记了提前背好的词。在一段编词的尴尬后,一群同学拿着蛋糕冲上台就往我脸上抹。

十七岁时,喜欢的女孩送给我了一个阿迪达斯的欧冠决赛版足球。不记得是不是生日当天送的,但确实是作为生日礼物给我的。深红色的星形镶嵌在白色的球面上。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的为数不多的礼物。高中时周六晚上的夜假,我常带着它在绿茵场上默默颠球。现在它还躺在大学寝室的衣柜上。

十八岁时,刚好我在度过人生中一个艰难沉重的时期。迈向成年,可我依然不能成熟稳重。生日那天,在校外窄小的出租屋里,老爸破天荒的买了瓶红酒,依旧是个不大不小的蛋糕,旁边摆着几盘卤菜。仪式性的吹灭了刚点亮的蜡烛,也仪式性的没有感觉的走到十八岁。我曾无数次的想象过度过十八岁时的情景,却被戏弄似的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境度过。那天风很凉,酒很涩,爸妈拼命的想哄我开心。夜晚,回家洗了个澡,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脸,我发现我还没准备好度过十八岁。

大一时,初中的女同学悄无声息的从远方送来祝贺生日快乐的信件,以及两盒包装很好看的饼干和一套餐具。“盒子很可爱,所以才买。饼干是抹茶的,你应该会喜欢。餐具是为了让你好好吃饭。生日快乐。”长长的信中如是说。我拿着信,一时感到温暖,一时又觉得手足无措。你是什么人啊,竟然值得别人对你这样做。内心纠结后,还是逐渐在喜悦中把愧疚抛在脑后。


我不是个喜欢过生日的人。因为过生日很麻烦。要邀请朋友,要聚会吃饭,要收到礼物。有时会不确定邀请的人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情愿。不想因为生日而变成一种让别人一定要来吃饭或者送礼物的胁迫。不想让自己难为情,也不愿让别人难为情。如果生日在意识中渐渐沦为一种绑架的话,那索性就此放过。

生日的意义自己知道就可以。不必破天荒的扯着嗓子在全世界奔走相告:啊,啊,今天是我生日。因为你的宣告,大家都会应景的来祝你生日快乐。但比起在平静淡然中心照不宣的收到好友意外的祝福,哪一个更让人惊喜,温暖,快乐呢?

也许就像《思念是一种病》里表达的那样,生日于我的意义,便是在遗忘后感受爱。

时光流转,我们在生活中不停奔跑。无论奔向何方,不要忘了那些在你生日里给你发送祝福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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