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此幸运,在陈校长的引领下,我们再次聆听了张文质老师和钟杰老师优培计划专场。再次见到张老师,依然随和亲切,帮助大家破除写作恐惧的故事娓娓道来。不夸张地说,张老师的讲座是瞌睡虫的驱散器,在来的路上昏昏欲睡的我一落座精神渐涨,这大概就是陈校说的,精力的助燃器不光是体力的充沛,还有更优质的一些精神引领方面的更高阶的存在。
张老师说写作是一生的大事,我们需要为这件事付出心力。他问大家写作的恐惧来自哪里,六组组员代表在黑板上分别写上:怕没人看,缺少灵感,词穷,素材,童年,为字数而生的废话。张老师不愧是文字解读的艺术家,在进行深切的谈话和智慧的剖析之后,张老师认为怕没人看的真实原因是怕人看,一字修正,含义差之千里。张老师认为超超写作的恐惧不是来源于没有灵感,而是因为缺少动力。词穷、没有素材,那就从每天200字,每天500字开始写起……我当即为这种瞬息之间的反应叹服,张老师是灵动的艺术家,没有压迫感,没有高处指点的俯视感,就这么默默倾听,细细解读,深深引领,用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的宇宙大化和生命震触,让小小的,微红的,有声的花,开在刹那间。
张老师说写作是从刻意模仿开始,我“心有戚戚焉”,深以为然。初中的时候,爸爸带回了江苏文艺出版社的《张爱玲文集》,在那个娱乐方式贫乏的年代,读到张爱玲的文章,不能简单说被吸引,简直可以说是灵魂出窍了。比如在《倾城之恋》的开篇她写:“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胡琴上的故事是由光艳的伶人来扮演的,长长的两片红胭脂夹住琼瑶鼻,唱了、笑了,袖子挡住了嘴……然而这里只有白四爷单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阳台上,拉着胡琴。”读到这样的句子,除了惊叹,还能说什么?胡琴的来去,说尽了一生苍凉的故事,这注定是一个苍凉的故事。当时小小年纪的我忍不住要想,伶人的琼瑶鼻,好有意思的描述,是怎样的鼻子才算琼瑶鼻呢?人物单身坐在阳台上,拉的还是哀伤的古老的胡琴,故事还没开始讲,鲜活的画面感和悲凉感就要把人吞没。
文章末了她写:“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时隔这么多年,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读到这一段时想要从心底尖叫的震撼,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会写文章,写尽了时代的惊心动魄,稍稍收鞘,笔锋一转,竟然写的是一个蚊烟香盘,让你去不断回味,纠结,咀嚼,以及心底深处的千山起伏。
张爱玲祖师奶奶年纪轻轻洞察人性的本领更是有目共睹,比如她在《洋人看京戏及其他》一文里写到京剧《红鬃烈马》里无微不至地描写男性的自私:“薛平贵致力于他的事业十八年,泰然地将他的夫人搁在寒窑里像冰箱里的一尾鱼。有这么一天,他突然不放心起来,星夜赶回家去。她的一生的最美好的年光已经被贫穷与一个社会叛徒的寂寞给作践完了,然而他以为团圆的快乐足够抵偿了眼前的一切。他不给她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封了她做皇后,在代战公主的领土里做皇后!在一个年轻的,当权的妾的手里讨生活!难怪她封了皇后之后十八天就死了——她没这福分。”这段描述中,句句是金句,字字是玑珠。留守的发妻是冰箱里的鱼,寡情的丈夫是社会的叛徒,这是受上天眷顾的才华横溢的人才能想出的譬喻。但是最让我拜重的,是这一句:“他封了她做皇后,在代战公主的领土里做皇后!在一个年轻的,当权的妾的手里讨生活!”对这段话,勿需评论,它平静地冲击你的心,没有刀锋,却在心里激起万丈波澜。
去读,去写,轻轻地走过,轻轻地传述这古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