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最后的风流
月下赏花独吟
谢无量
浅浅春池曲曲廊
栏杆寸寸是回肠
多情花底缠绵月
纵改花阴不改香
王兄执谢无量手稿消摇集见示 ,卷末有谢诗一首,风流蕴藉,大有神韵。余甚感先贤性情之厚与夫诗笔之灵动也。
按:谢无量(1884~1964),男,四川乐至人。原名蒙,字无量,别署啬庵。近代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1901年与李叔同、黄炎培等同入南洋公学。清末任成都存古学堂监督。民国初期在孙中山大本营任孙中山先生秘书长、参议长、黄埔军校教官等职。之后从事教育和著述,任国内多所大学教授。建国后,历任川西博物馆馆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央文史馆副馆长。在学术、诗文、书法方面都允为一代大家。
浅浅春池曲曲廊
春池 ,春天的水池。从古诗池塘生春草中化出。点出时间为春,全诗伤春之旨从此发端。曲廊,沿池边之廊也,池岸屈曲而廊随之曲折,点出地点。
浅浅池曲曲廊,一种小资风范,很有腔调。这儿用四个叠字马上把物理时空转化成了心理与文化的意境,起笔开门见山,干脆利落,大手笔也。
栏杆寸寸是回肠
此是承着上句,讲诗人沿着回廊徘徊徜徉 ,不由愁绪万端。回肠,所谓肠一日而几回,是古人讲愁绪的习用语。栏杆随曲廊而寸寸回环转折,犹如愁人九回之肠。
愁什么呢?伤春也。春日美好,春花绚烂,然而转头之间春去花落,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正犹如人之青春,正高兴挥霍间,已经如小鸟一样不回头了。因此明着说,是伤春惜花,实际是对人生无常的感慨。
伤春感怀是中国诗人永久的灵感与题材。
多情花底缠绵月
纵改花阴不改香
这两句是转笔,诗人话锋一转,由花而月,由伤感而找慰藉。
有花必有月相陪,春夜赏花岂可无月。月色朦胧,映衬出花的姿色,月儿本来已经很多情了。月在花底,夜尚不深,月儿不高也。随着夜深 ,月儿渐高 ,花阴即花的影子随之一直也在不停变化。月儿让花阴变而和让花香不变 ,这就让诗人找到了安慰,想象着月儿也和我一样缠绵多情,也珍惜着这美好的易落的春天的花朵吧。
诗人须有赤子之心,见花落泪,视月为人,心灵是非常细腻的,想象自己和世界是一体的 ,在俗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所以诗人不愿和俗人谈天,宁可享受孤独,独自徘徊,和花儿月儿做朋友 ,月下对花独吟,可谓风流极矣。
此诗墨跡书法亦大有可观。文人气十足,用笔气清而雅,结体松而外拓。有点苏体,也很有严平原祭侄稿的味道,却能有自己独特的面貌。因为是草稿,显洒脱随意,其实每一笔起收都很到位,并无一信笔而为处,法度井然而力含其中。
虽然是一本手稿后面随意录的一首诗 ,却让人想起民国文人的风流。看看现在人诗歌与书法的水平,那怕所谓名人大腕大师也惨不忍睹,更可气是些书法老师教授,自己胸无点墨,落笔无方,还要误人子弟,真让人感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欲哭无泪了。
也许,民国,就是中国文化的绝唱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