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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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

今天是2014年7月3日,我计划要杀死一个人。

她坐在沙发上摆弄我的花瓶。

我从厨房出来,她看着我道谢。

我端着一杯水、一盘水果靠近,在她接过水杯低头的时候,我从果盘拿起水果刀插入她的脖颈。

远行

2013年的7月,我大学毕业。

毕业旅行结束后,我回家待了两天,就开始求职之旅。

我还算幸运,在一家比较大型的民企找到了工作,作为经理助理。

工作不是很忙,但是内容非常琐碎。

大学的朋友经常会在群里讨论找到的工作,吐槽各自的领导。

那时候我觉得,我的领导是最好的,因为她从来没有一句重话,交代我工作时也会耐心说清楚。

两个月左右,我渐渐能自己将工作安排明白,按照固定的时间点将每件事情都做好。

四个月过去,到了年底,我感觉到了工作的局限。

虽然很多人都说我是她的左膀右臂,但我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学习的东西,也没有晋升的空间。

群里有些吐槽领导的朋友已经从助理升成了主管。虽然我一直都在追求安稳,现在的工作也已经到了符合我预期的安稳和舒心。我不用加班,一切都得心应手。但我还是会羡慕,偶尔也会担心我的将来在哪里。

我隐晦地和经理提了一嘴,她只说我还年轻,多学点挺好,几次之后,她说如果你想转岗也可以。

转岗之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习,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所以安生了下来。

回家过年的时候,父母劝我考研或者接着考公,我不爱听,催我结婚,我更烦。

所以,假期还没结束,我就到了工作地。

虽然我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我现在也比较空闲,但是我不想再学习了。有时候想想,我真的不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

到工作地之后,我想起了办公桌上的那盆小多肉,正好没事,我就想着去把它搬回来。

到了单位,一个人都没有,值班的同事也不知道在哪里玩儿,过年的气氛还很浓。

我想起今天值班的经理是我们经理,到了办公室门口就有些犹豫,万一我推门进去,她刚好在,然后问我工作,让我加班,那要怎么办?

那岂不是要义务加班了?

徘徊之际,我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了:“您帮帮忙,刚好主管有空缺,我也来公司这么长时间了,也符合晋升条件。”

我听着有瓜能吃,干脆在门口站着听。

“但是张丽的工作能力更强。”

我点头。确实,工作对接的时候,对张丽总是更好解决问题。

“您帮帮忙,张丽工作能力强,她不缺这一个机会。”

“又不是就你一个人缺这个机会。”

我当时觉得,经理是在为张丽打抱不平,可后来才知道,并不是。

年后的评优没有张丽,竞聘张丽没上,上了一个成天混日子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他们说的“明码标价”,原来,有些职位真的是明码标价的。

当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张丽找我们经理聊,他们去了会议室,能听到张丽比较激动的声音。

她已经在这个公司工作了三年,错过了8次竞聘,虽然还是个助理,但早就开始干主管的活。

她问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她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忍了这样的工作。

等经理回来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张丽会没上去。

她说,虽然张丽的工作能力够,但是为人处世不行,带不好团队。

没过多久,张丽离职了。

谁都能看出她的怨气,因为她走的时候,把办公电脑里的所有东西都删了。

也因为这样,清楚事情全貌的,不清楚全貌的,都对她评价不好,毕竟她给别人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我虽然可以理解她,但是遇到那种,跟着之前的资料三分钟就能解决,现在却要解决一个小时的事情,就难免有怨气。

当公司的第二个老实人离开之后,人事开始了无休止的招聘。

做事的人,像流水一样来来去去,而不做事的人,稳稳坐在那里高谈阔论。

我和经理说,做事的人都走了,这工作不好做了。

她说不会,总会有人来做事的。

四月初,我看到有一个人在她的车轮下面丢钉子。

第二天,她坐着出租车到了公司,和我说,有些人心真不好,往她的车轮下面丢钉子。

我点头附和,并不打算把那个人供出来。

就如,我知道她收钱影响竞聘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有人往她的车轮下丢钉子,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我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只是习惯不多管闲事!

四月中,我们办公室来了一个新的妹妹,经理让我多带带她,说是两个人一起,工作压力小一些。

因为另一个部门的不稳定,导致现在的工作推进很难,加班变成了常态,我以为,她是真的觉得我加班压力大。

可是一周过后,我手里开始接手另一个部门的工作,她说这样能涨点工资。

我看着坐在工位喝奶茶刷剧的人,问她:“材料收回来了吗?”

她说:“我昨天已经问过啦,他们说没做完。”

我说:“但是我们明天需要把资料汇总交上去。”

她啊了一声,之后说:“要不你去问问,我问不管用。”

我点头,回工位坐下,加班的时间在变长。

昨天,我知道了我和她的工资是一样的,理由是,随着公司的壮大,员工的工资及招聘工资都会有所提升。

但是,我却多了另一个部门的工作。

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那个老实人,我也知道,只要到了七月,新的一批大学生毕业之后,就会有很多人为了工作经验来这里工作。

那时候,经理会和他们说,能学到很多东西,但我想说,学到的东西里,吃苦和抗压占绝大多数。

背后的人在打电话,说自己要六点才能下班,不能去逛街看电影,烦死了。

可是我已经很多天九点才下班了。

我扭头问她:“报表做好了吗?”

她一脸茫然:“什么报表?”

“上半个月的报表。”

她说:“我不知道要做啊,你也没和我说啊。”

我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她看。

她说:“这不是你的工作吗?你为什么让我做?”

经理走进来,我看着她问:“经理,我的工作是要交接给她吗?”

经理摇头:“你们商量着一起干就行,怎么分配你们自己说了算。”

我看着工位上无所谓耸肩的人,每一个工作都有时间节点,交给她,她只会说,我已经问过了、我不会……,这个人是教不会的,而没完成工作,一定是我的错。

微信聊天闪烁,另一个部门的经理让我去开会。

我看着经理说:“不用给我涨工资了,我不干另一个部门的活儿了,忙不过来。”

经理说:“你之前不是问过转岗吗?正好借着机会学学。”

我感觉自己刚从冰窖里出来,浑身的血都凉了。

六点一到,她提着包下班,我在整理报表。

六点半,经理路过我的时候,说:“小周加油,试着做一个自动化的报表吧,提高工作效率。”

九点半,公区的灯关了,我将最后一份资料汇总完。

回出租屋的路上,没有路灯,可能天气不太好,漆黑的天空压下来,看不太清前面的路。

妈妈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我接起来,她问我在哪,我说在夜跑,现在打算回去了。

她絮絮叨叨着让我注意安全,让我找对象,让我考公……

我说我知道了,先挂了。

十点回去,我站在摊开的挂历前,在五月一号那儿画了一个圈,那天我要离职。

十字路口

没有等到五月一号,第二天,经理从我手里接过报表,和我说:“要不五月就转岗吧。”

我问:“那我今天开始交接工作?”

她看着坐在电脑前刷剧的人说:“能指望上她什么,报表这些,你先帮忙看着,岗位先调过去,等校招的时候,再交接工作。”

我问:“那工资呢?”

她说:“你也知道,现在公司要求降本增效。”

我说:“那给我优化掉吧。”

我想着,这样还有点离职补偿金可以拿,但显然她不同意。

她说:“小周,现在正是公司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应该共度难关。”

我点点头,晚上九点半下班的时候,将辞职报告放在了她桌上。

那一刻,我理解了张丽为什么要将电脑里的资料全部删完。

我打开电脑,将所有的资料全部存入优盘,之后格式化了三遍。

走出公司的时候,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将所有的工作群退出,我给经理发消息:“我离职了,这个月工资也不要了,别联系我了。”

在出租屋呆了两天,经理敲响了我的家门。

她说:“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可以商量,你有什么事情,也不和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说:“我要离职。”

“你毕业之后,就到了公司,刚开始的时候懵懵懂懂的,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

我知道她确实有对我好的地方,但我们最主要的还是利益关系。

她看我不为所动,和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送送你。”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皱眉同意。

走在我每天上下班的路上,直到到了公司楼下,她说上去坐坐,我说不去。

我们绕着停车场走,她在说她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想,或许一开始,她也不是这样的。

她说她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到了她这个年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

我说我理解,但是不代表我要牺牲自己去认同。

她点头,问我:“电脑上的资料,你有备份吧?我知道你做事一向细致。”

我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她喊了一声:“干什么呢?”

我扭头去看,远处有一个带着兜帽的人趴在她车边鬼鬼祟祟。

她朝着那边快走几步,我紧紧跟着。

到了车边,那人早已不在,她说:“小周,你帮我看看车轮那儿是不是有钉子,我穿着裙子不方便。”

我点头蹲下身,从右前轮后方捡出三个钉子,起身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脸色很不好看。

我隐约瞥见两个字公园。

我将钉子递给她:“经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记得资料打包发我一份。”

我点头离开。

当天晚上吃了饭,我想起了纸条上的公园,消着食,溜达着去了公园。

在湖边的长椅坐下,风渐渐有些凉。

我起身往回走,走一半又不想回去,忽然空闲下来,也没什么事情能做。

我沿着湖边的树林慢慢走,安静的夜晚忽然有了争吵的声音。

我靠近两步,月亮并不明亮,但是我听出了经理的声音。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收了钱的,不止我一个,去公司闹也没用,以后还不好找工作。”

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风吹过,树叶的莎莎声盖住了对方的声音。

我估计对方是不能接受的,因为我明显看到了推搡 ,隐约能看到对方有两个人,看不清脸。

我并不打算前去制止,我的想法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原路退走,我从没发现我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开心,在夜市吃了宵夜,我晃悠回家,将优盘里的资料分别打包压缩,通过微信发给了经理。

经理没有回消息,我也没有看到已接收的提醒。

我从没想过这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我只以为,是她晚上懒得处理工作。

没过两天,我去相似的单位找工作。

当背调电话打进之前的公司,我想着怎么着也不会说我不行吧,但事与愿违,对面说我突然离职,还把电脑上的资料删了,没有责任心,需要谨慎。

一连几家,我没有找到工作。

五月中的时候,我去一家书店当了店员,开始收银和理货。

我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城市,但背调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而这个城市是我喜欢的城市。

五月初,警察已经来找过我,因为经理失踪了。

但直到我在书店找到工作,他们都没有找到经理,而我算是嫌疑人中的一个。

很庆幸的是,我那天去了夜市吃宵夜,不少人都见过我,我的消费记录也非常清楚。

但那时候,我确实和她有矛盾。

警察问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我说停车场。我没有将公园的事情说出来,我预计他们也没有找到那张纸条。

下班的时候,是晚上7点,出了书店,我就看到等在门口的便衣警察。

“下班啦?一起去吃个饭吗?”

我摇头:“您这边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警察点头:“边走边说吧。”

这里到我家的距离,比原来公司的距离更远。

“我们发现你那天去了公园,呆了很久。”

我点头:“嗯,吃了晚饭,没事干,干脆去公园走走,本来打算消食差不多跑跑步来着,后来天黑了,懒得跑,甚至感觉饿了,就去了夜市。”

“那你之前为什么没说这个情况。”

“你们没问啊,是需要我把当天的行程都说一遍吗?”

警察点头。

我开始讲述那天我都干了什么,除了中午吃饭之后午休,我的行动轨迹应该都是可以查到的。

“我们恢复了停车场的监控,做了清晰化处理之后,发现那天她手里拿着一张纸。”

我皱眉问:“是吗?我都没注意到,当时她让我去捡钉子了。”

警察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她让你去捡钉子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纸?”

我慌张一瞬,回答:“既然你来找我,就说明和我有关,但是一路上,她手里只提着包,我没看到纸,只有我捡钉子的时候,没看着她。”

“那你起身的时候,没有发现她手里拿着纸吗?”

“我没注意,当时比较生气,她使唤我的时候非常理直气壮。”

警察点头,让我回家注意安全,之后转身离开。

我回家瘫在沙发上,这样的盘问再多来几次,我得露馅。

虽然人失踪不是我造成的,但现在我好像在包庇。

可是我只是不想多事,毕竟我又没看清对方是谁,万一引火上身,得不偿失。

杀人犯

警察找我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

店长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一律否认。

警察在查那个公园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查到些什么。

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红色的油漆溅在我的门上,杀人犯三个大字写在墙上。

对门的邻居推开门问我出什么事情了,那一刻我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家门,但我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

真正的杀人犯知道我了,而且,他们还栽赃我?

一晚上没休息,我想了很久,第二天,我去报警。

警察看着我家门口的油漆,安慰了我一番,询问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摇头,前两天他刚问了我去公园干什么,今天,我的门就被泼了红油漆。

我合理怀疑,他们在诈我。

虽然小区里的监控并不全,但是那个提着油漆的人还是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上。

那个人我并不认识,之后警察和我说,他是我们经理的儿子,毕竟母亲失踪了,情绪激动一些,让我多包涵。

“是失踪了啊,他为什么把杀人犯三个字写在我的门上?”我问。

警察说:“已经一个月了,一直找不到人,他们都觉得希望很小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积极配合你们的调查,就因为她那天来找过我,她不见了就要赖在我的头上吗?”

警察只是道歉,到最后,经理的儿子连拘留都没有,只罚了几百块钱。

我其实不明白,他们是觉得泼红油漆这件事,对我而言影响不大吗?

流言已经开始起头,经理的儿子也是散播谣言的一个。

我开始思考是否应该告诉警察我那天看到的事情,可是他们既然能查到我去了公园,怎么可能查不到经理以及其他去公园的人。

我们之间是有信息差的。

如果我现在说我看到了那天的情况,会不会第二天,凶手也知道我看到了?

就像经理的儿子知道了我的存在,以及我的地址一样……

房东委婉地劝我搬离,我说我的房租到年底,搬的时候我会把门换了,墙刷了。

可是她不信,她总觉得我会在某一天畏罪潜逃,到时候她的房子就是住过杀人犯的房子了,不吉利。

是啊,我已经是一个不吉利的人了,连楼下的保安看见我都要瞪两眼。

我问警察,能不能证明一下我是清白的?

他说,案子还没结,我还有嫌疑。

我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以为我会交到新的朋友,工作之后,明白自己一个人孤独着也很好,可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孤立无援。

每个惊醒的深夜,我都想回家,可是第二天,我依旧会出现在书店。

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即使慢了些,时间也会将其他事情推到大众面前,有关我的谣言会淡下去,也会消失。

我原以为是这样。

可是一周过去,我的家门重新被泼上了红油漆。

“杀人犯”、“滚出去”的字样出现在门口。

我靠着墙坐在门口,再次拨通警察的电话,我说,我家被泼漆了。

警察到的时候,我就坐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墙面,第一个问题是:“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我看着邻居的门开了一条缝隙。

我问警察:“你们能不能尽快破案?”

他说:“我们会的,但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我没有站起来,抱着头低吼:“还要我怎么配合?我说了我不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要怎样?非要我签字画押,说我就是杀人犯这才是配合吗?”

等了很久,警察都没有说话。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依旧平静。

“你知道她长期收受贿赂的事情吧。”

我扶着墙站起来:“和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说:“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以此要挟,勒索她。”

我看向门缝,邻居后撤一步。

我笑着说:“你们去查,可以去查我的流水。你满意了吗?”

他没再说有关案子的问题,安顿我早点休息。

我问:“那泼油漆的人呢?”

他说会尽快查到。

可是一周过去了,我的门口出现了新的油漆,泼油漆的人却没有任何消息。

我从书店领了一个月的工资,店长和我说:“你不用来了哈,我们最近淡季,所以……”

从书店出来,我走到了警察局。

我问他:“你们查到凶手了吗?”

他摇头,依旧询问我:“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漏掉的细节没有。”

我转身回家,房东站在门口。

“今天你说什么都得给我搬走。”

我说:“我的房租到年底。”

她说:“不是姨不信你,实在是小区里不少人都反应过这个事情了,物业也没办法,只能联系我。”

我看着刚到手的工资,问房东:“四个月的房租能退给我吗?”

房东脸上有些为难:“你看,这墙都被损坏成这样了,门也得新换。”

我等着她后文。

她停了会儿接着说:“而且这影响也不好……”

我问:“所以呢?”

她说:“只能退两个月的,押金也不能退。”

我只觉得荒诞,我逼近她,靠近她的脸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房东被吓到了,大声嚷嚷。

邻居出来一把推开我,冲着我吼:“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的。”

我没说话,开了门进去。

靠着门坐下,我听到他们的交谈。

邻居问房东没事吧,房东说吓死她了,她说我刚刚准备杀了她。

邻居安顿她最近都小心点,以免我下毒手。说我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勒索不成,就把人杀了。

邻居提议,可以先把锁换了。

我知道,确实得搬家了,只希望我还没有被列入小区黑名单。

我在网上找房子,找中介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张丽的名字。

想来也是,她应该也没有办法再进入类似企业了,只能转行。

我联系她,说我要找房。

她大概也听说了我最近的情况,安慰了我一番,也答应会帮我找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小区。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看房,我虽然小有积蓄,但我知道这些钱要支撑我很久,起码要过了年。

至于过年回家之后,我再启程,就计划去别的城市工作。

安保好的小区,房租自然也高。

我不确定能不能和房东要回7到12月的租金,所以一直犹豫。

张丽大概看出了我的难处,开始带着我看稍微便宜一点的小区。

刚开始还比较正常,可是慢慢地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为难。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警察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和张丽分开,他非常直接地和我说:“别看房了,你看过的房子,门口都被泼了油漆。”

我看着他,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我,说:“边走边聊。”

我们走到了公园里面,坐在了我那天坐着的那个长椅上。

湖面很平静,风很热。

他说:“这片湖连着一条河,很深,如果一个人淹死在里面,可能很久都发现不了。”

我问:“所以呢?”

“所以,我们合理怀疑她在这片湖的湖底。”

“那你们去捞啊!”

“我们捞过一轮什么都没发现。”

“那就说明她不在。”

警察摇头:“她可能被冲走了。”

我问:“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快点破案,和我说有什么用?”

警察扭头看着我:“我说她在这片湖底,你没有任何疑问,你那天在公园见到她了吧。”

我点头:“对,我见到她了,我勒索她给我钱,她不给,争吵之下,我把她推到湖里淹死了。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警察扭回头:“我知道人不是你杀得,但我想知道,你和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和这件事情,没有联系。”

我站起来,晃晃悠悠回了出租屋。

开了几次都没有打开门,锁被换了。

我扭头看着防盗门后的邻居,她眼中有嫌恶我倒是习惯了,可那抹嘲笑和得意让我窒息。

人,原来是这样一种生物。

绝路

我给房东打电话,她一直处于通话中,我知道,我已经被拉黑了。

我转身下楼,来到警察局。

发生这件事之前,我从未想过此生除了办身份证,还会和警察局、派出所有什么联系。

看见我来,那个年轻的警察问:“又被泼油漆了?”

我还没回话,他接着说:“你回去等消息,我们会尽快找到那人的。”

可能是我的神经有些敏感,所以我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嘲笑和得意。

我没再多说,从警局出来,在路边的台阶坐下。

或许我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比如怨恨过张丽,比如我旁观别人在经理车轮底下放钉子,比如一声不吭交了离职删了电脑里的东西,再比如看着争执没有出手阻止甚至心情很好地去吃了宵夜,又比如向警察隐瞒了公园的事情……所以不帮我这个坏人就是在做好事吧。

直到凌晨,我没想明白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或许,我应该早点离开?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离开了,警察说我现在是最大的嫌疑人,应该配合调查,如果我贸然离开,他们可能会联系我的父母。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或许他们说得挺对,我应该抓紧时间考个公、找个男朋友什么的,这样的话,现在会不一样吗?

天渐渐亮了,我漫无目的地在马路边走。

到早餐店的时候,老板问我这么大清早去哪里了,我说去警察局。

他说,年轻人,难免会犯错,勇于承认,总有改过的机会。

我点着头说好,这算是一句善意安慰,可是这句话的前提是,我犯了错。

我真的犯错了吗?

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还有什么选择?

警察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杀人犯正在通过舆论将罪名安在我的身上,即使我说我在公园看到了经理,可对方是谁呢?

我都觉得自己在说谎。

自保到最后,我却依旧被卷进来,生活真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泥坑。

嘴里的小笼包没有味道,老板送的一碗粥也没有味道,可是我吃完了,我本能依旧想活着,即使是这样的日子。

我今年才23岁。

我没有住的地方,没带身份证,只能在一间破旧的旅店登记住下。

我倒是忘了这个行为有多不正常,所以醒来的时候,警察站在我门口。

老板的神色有些躲闪,我让了让位置,让警察进来。

“怎么,被红油漆吓到了,来住旅馆?”

我摇头:“房东把门锁换了。”

警察沉默良久,问我:“怎么不报警?”

我说:“报了,能解决吗?”

他点头:“能。”

当天下午,房东将钥匙交到了我手里,和警察哭诉我不搬走的事情。

警察说:“你们的租赁合同写得清清楚楚,到年底,她没有恶意破坏房屋,也没做出其他违反条款的行为,你没有理由让她搬走。”

两个月,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维护的感觉。

看着房东熄了火,警察让我好好休息,之后离开。

我没理房东和邻居异样的眼神,开了门进去。

没有换衣服,我脱了鞋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在网上买了两个针孔摄像头,随后开始在家里四处翻找。

既然房东敢换门锁,那安个摄像头也可能。

一直折腾到凌晨,我才收手。

第二天下楼,我听到了故意放大声音的讨论。

“警察哪是帮她啊,是怕她跑了。”

“就让她住在这里,方便监视。”

“我们啊,可得帮警察看好了她。”

“昨天晚上,那灯可亮到了凌晨2点,还不知道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我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我看了他们眼里的害怕,但人多就壮胆:“看什么?早晚有一天找到证据。”

我点头,不是我想出门,只是我还需要活着。

楼下超市看见是我买,东西都能凭空涨一倍的价。

我得去远点的超市买东西,戴好口罩,只说自己过敏了。

等我提着东西回来,我居然有些庆幸,还好,超市不查身份证。

六月二十四号了,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学校,虽然已经答辩完,但还没拿到毕业证。

那时候应该正在计划毕业旅行。

妈妈的电话打进来,我接起来问:“想我啦?”

那头的声音很小心,她问:“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我心里一咯噔,鼻子泛酸,但强忍着回:“没有啊,怎么啦?”

妈妈发了几张照片给我,红色的油漆泼在红砖上。

“你女儿是个杀人犯”

我感觉一双大手渐渐锁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妈妈喊了我几声,我说:“你们先报警,不用担心我,我没出什么事情,过两天不忙了就回去。”

妈妈的声音放松下来:“好,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多想想人生大事。”

我木讷地回应:“好的,我还忙,先挂啦!”

挂断电话后,我瘫在沙发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凶手会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

我想起了警察,他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或许不是走漏消息,而是他是凶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天已经黑了,我听到了门口的窸窣。

脱了鞋,我悄悄靠近门,掀开猫眼去看。

借着着楼道窗户渗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一个女人站在我家门口,提着一个很小的油漆桶。

我认得她,她是楼下的住户。

我没有打扰她,只等第二天打开门,才看到她写的内容是:“杀人犯不得好死。”

警察站在我身后,说:“今天的内容有更新。”

我看向他:“这么大早,您找我有事?”

他点头:“需要你和我回一趟局里。”

我没多问,跟着他离开。

到了审讯室,另一个警察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案发现场。”

我点头。

那天之后,下了雨夹雪,他们找到案发现场的概率几乎为零。

“巧的是,我们在附近的树林里找到你的脚印。”

我点头。

“说说吧,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我晚上吃了饭,去公园散步消食,想着消食差不多还能跑步,但是后来饿了,就去了夜市。”

“我问的是,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句话是真的,天很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听到了声音。

而且最近我已经开始恍惚,我当时真的听到声音了吗?

气氛沉默下来。

“那怎么解释,那里有你的足迹,而且看样子你还停留了很久。”

我说:“我不知道。”

“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已经很配合了,还要我怎么配合?搭上我的命配合?承认我其实就是凶手?”

过了很久,他们轮番问我之前就问过的问题,可是我只撒了两个谎,一个是没注意纸条,另一个是什么都没遇到。

有关细节,我从不多说一句,我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他们又能问到什么?我其实真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等我出来的时候,天黑了,警察说要带我去吃饭。

我拒绝了,慢慢走回出租屋,这条路没有路灯。我的牙齿打颤,或许我会死在这条漆黑的小巷里,这样的话,我就是畏罪自杀了。

杀念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似乎清醒着。

我再次听到了门口的窸窣。

大概是今天我回来了,所以他们不开心。

惊醒之后就睡不着了,我缓缓下地,慢慢走到门口。

我想看看,今天晚上是谁。

掀开猫眼,借着楼道窗户的月光,我看到一个人。

张丽站在门外。

我感觉脊背发凉。

如果是她,那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我看过的房子都会被泼油漆?首先得有人知道我看得是哪里的房子,不是在我周边的监视,而是带我去看房子的人本身就有问题。

我放下猫眼,慢慢退回房间。

我的针孔摄像头还没有回来,要不然安上了就能拍下她的怪异行为了吧。

我打开手机查看物流,还有两天才能到货。

我按捺着自己,一直到早晨八点。

我打开门,看着上面的内容:“你怎么还不去死?”

警察又站在我身后。

我问:“今天需要去局里吗?”

他说:“不用。”

我看了他一眼,打开门回去。

或许真的是监视,每天一趟,挺勤快。

等摄像头的这两天,我问了妈妈的情况,还好家里没再被泼红油漆。

我觉得,或许要翻盘了!

等我将摄像头按上,我开始等着她来,但是直到六月底,她没来。

妈妈说,她准备来看看我,我知道,大概家里的墙上又出现了红油漆。

积攒已久的怒气冲上我的大脑,既然说我是杀人犯,那总该坐实了。

他们不就是仗着我不敢做什么,才这么肆意妄为吗?那我先杀一个,让另一个害怕去吧。

想在想来,我当时应该是疯了,可又该死得有条理。

我给张丽发消息:“我想再出去看看房子,你早晨能先来我家看看吗,我想找个格局差不多的,可以贵点。”

张丽的消息回复很快:“我们7月3号早晨可以吗,我这两天有点儿忙。”

我回复:“好。”

7月3号的早晨,她如约而至,对我门上的红油漆视若无睹。

我心里的犹豫在看到她的笑容后消散,按照原计划,我杀了她。

警察破门而入时,我手里的刀还扎在她脖子上,整个人都僵硬着。

警察过来拉我,迟到的恐惧袭来,我看着双手,眼前一片血红。

坐在审讯室的时候,我稍微冷静下来,我说:“现在不用逼问了,我杀人了,人赃并获,我还有一个同伙,你们可以凭本事去找他。”

他看着我:“你知不知道,只有我们警察假装认为你是杀人犯,并不停对你询问或者监视,你才安全?”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活不下去了,害我的人也休想活着。”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为什么不肯说出你看到的?”

“我怀疑你就是凶手。”

看着他不理解的样子,我说:“你找我聊过公园之后,经理的儿子就在我门口泼了油漆,你走漏消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我很明显地看到他的脸色僵硬了,他说:“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那他为什么知道我家?为什么来泼油漆?为什么是在她母亲已经失踪那么久之后?为什么内容是杀人犯?他不就是确定了他母亲出事那天晚上,我在现场吗?”

我拍着桌子质问他:“他为什么知道我在现场?不就是你告诉他的吗?不就是你和他说我那天也在公园吗?”

我冷笑一声:“哦,或许是你们警局里的其他人!”

他的脸色很不好。

“所以那天你真的在现场?”警察问。

我说:“对,我在,我听到了经理的声音,有两个人和她起了争执,恶人自有恶人磨呀,我高兴坏了,直接去夜市吃了宵夜!”

说到这里,我笑起来,停不下来。

警察让我严肃,然后接着问我。

“你有没有听到那两个人的声音,看到那两个人的长相。”

我喝了口水,平静了一下:“没有,天已经很很黑了,只能确定对方是两个人,我不喜欢多事,所以没掺和。”

“那你怎么能确定张丽是其中一个?”警察问。

我说:“我看房子的中介是她,我看过的房子就被泼油漆,除非有人在我身上安了定位,不然,就是张丽在报信。”

“那你为什么没有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动手?”

“因为我之前没想过是她,但二十六号凌晨,我看到她鬼鬼祟祟站在我家门外,第二天,门上的红字是你怎么还不去死。没有杀人犯三个字,且其他有关杀人犯的内容都被油漆涂掉了,我笃定杀人犯这三个字刺痛了她,但是她又确实想让我去死,只能是找替死鬼。”

“万一她只是觉得自己在打抱不平呢?”警察问。

“给她自己打抱不平吗?总不能是为了经理吧?经理拿钱导致她竞聘失败,之后离职,转行去了中介,她还要为经理打抱不平?”

警察没再说话,推门离开。

我被关押着,直到父母来看我。

我不知道案件的后续是什么,也不知道父母对案情了解多少,可是,我现在却确确实实是个杀人犯了。

爸爸红着眼眶,都是血丝,妈妈哭得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说,我们家姑娘一直都乖乖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不知道她和多少人说着这句话,但我注定打破她眼里的希望。

看我没说话,她接着说:“我们姑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对吧?”

我看着父母满头的白发,和憔悴的面容,抬头将眼泪咽回去。

去年独自出来找工作的时候,妈妈也是哭着的,可是那时候她眼里除了担心就是鼓励,而这时候只剩哀求。

吕胜

我是失踪案的总负责人,我叫吕胜。

第一次见到周玉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犯人的概率很小。

她眼里有年轻人的单纯,也有些怯懦,这样的人,很难在犯案后冷静地四处找工作。

进一步调查后,我们发现受害人有廉洁问题,而周玉是她的助手,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询问过程中,她一句都没有提过。

我怀疑她和受害人之间有不正当的利益往来,可惜去银行调了她的资金流水,以及受害人的资金流水后,确定,她只是知道,但并没有实质性的参与。

线索到这里断开,因为受害人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她。

在她和受害人分开之后,受害人去办公楼下的咖啡店坐了一下午,带着电脑处理工作,直到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才开车离开。

车子停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但是受害人进入商场,从安全通道离开之后我们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经过仔细排查,我们的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公园。

可很巧的是,通过行动路线分析,周玉去夜市之前,应该一直呆在公园。

随着监控视频清晰度的还原,我们发现周玉和受害者在一起的时候,受害人从车玻璃的雨刷器上抽出了一张纸条。

我们断定周玉有所隐瞒。

我去找周玉谈话,周玉否认了知道纸条这件事,也否认在公园见到过受害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隐瞒,初步推测为,她认识加害者,且想要包庇。

而从她的表现来看,受害人可能还活着,只是被囚禁在某处。

我们对公园正式排查,但受害人失踪的第二天恰好下了雨夹雪,再加上地点是公园,最终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我们接到了周玉的报案,她的门口被泼了红油漆,大大的写了三个字“杀人犯”。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

我原以为是她包庇的人准备将责任推到她身上,我想着或许这时候她会愿意说出些什么。

可是回答依旧一样。

而我们抓住泼油漆的犯人时,发现他是受害人的儿子。

他的口供非常清楚,他在附近吃饭,当天晚上看到我和周玉同行,一个月了,警察依旧问询周玉,那一定是周玉有嫌疑,他去公司调了周玉的档案,知道了周玉的住所后,就买了两桶红油漆,想来诈诈周玉。

我们可以理解一个月没有找到母亲的着急,但他的行为确实不妥,罚款后,我们再三警告,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将进行拘留。

他表示愿意配合,此后也没有什么行动,但是流言四起,他沉默以对。

周玉受到的舆论压力我们看在眼里,但她确实有嫌疑,我们没有办法出面帮她说话。

可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她的家门第二次被泼了红油漆。

我们首先调查了受害人的儿子的动向,发现他没有时间去泼油漆。那么这次的行为,要么就是哪个“正义之士”,要么就是真真正的犯人的手笔。

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明,受害人已经死亡,犯人想借着舆论的压力,迫使我们尽早抓人结案。

我到她家门口,再次问她是否知道情况,她依旧说不知道。

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调查方向,或许她并未包庇,是真的不知道情况,纸条上的内容,或许她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那犯人找上她,就说明犯人一定有知道消息的途径,或许,他就在局里。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想着不如表面调查周玉,实则暗地调查真凶。

我的计划没有直接告诉周玉,但是直接实行了,我问周玉,是否勒索了受害人。

我自然知道这样会给周玉带来新的压力,但是这不失为一种突破口,而且能避免凶手杀人灭口。

我没有把想法和局里的同事说,而是表明要从周玉开始找突破口,门口泼油漆这种事,可能是周玉和同伙脱身的手段。

我们循着监控和油漆的源头去查,这次却一无所获。这油漆,就好像凭空出现在了周玉家门口。

借着找周玉的借口,我将摄像头安在她对门的邻居门上,终于看到了泼油漆的那个人。

是她的邻居。

一番调查,我知道了她邻居的事情,早年她自己的孩子被拐卖了,至今没有找到,所以她对失踪非常敏感,乍一听说失踪,以及杀人犯这样的字眼,难以掩盖心里的愤怒,于是用家里囤积的油漆泼在了周玉门上。

可是即使我知道了她就是泼油漆的人,也不能声张,以免凶手知道了摄像头的存在。

等了很多天,依旧一无所获。

我不得不怀疑,凶手其实并没有从警局内获得消息,也没有嫁祸的意思,直到周玉开始看房。

那些她看了的房,安保系统或者监控不全的房子,都被泼上了红油漆。

张丽进入我的视线。

第一次询问张丽的时候,我发现她是一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她说因为是中介,所以脾气需要好一些。

而且,她确实离职很久了,受害人失踪前后她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行为,所以,我们的关注点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

我重新调查张丽的行动,发现她住的那片老城区没有监控,而且有一小路可以直接通到公园。

张丽被重新列入嫌疑人的名单,工作终于有了进展。

贸然提审张丽必然让她警觉,我们需要先找到证据。

终于,六月二十六号凌晨,我的监控中出现了张丽往周玉门口刷油漆的画面。

从她的行为,我可以断定,她就是真凶。

案件到这里似乎就可以结束了,但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受害人的尸体,以及其他的证据。

直接抓捕,她完全可以用一个“正义”来糊弄过去。

两天后,我看到周玉在自己门口装了监控,若是张丽还有下次,那周玉的监控完全可以用来拘留张丽,到时候正好顺便询问有关受害者的事情。

我耐心等待着张丽的动作,但在7月3号的早晨,我看到张丽敲开了周玉的门。

我当时担心张丽杀人灭口,但匆忙赶到,看到的却是周玉满手鲜血。

我的认知里,周玉是善良的,也是怯懦的,流言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辱骂过那些指点她的人,甚至没说过什么重话。

所以我从没想过她会杀人,而她拿起了刀,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在她的父母到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凶手已经将油漆泼在了她的老家。

凶手不仅要警方在舆论的压力下尽快结案,同时给周玉的心理施加压力。

如果她的邻居没有往周玉的门上泼油漆,我想凶手可能会亲自动手,或者通过别的方式逼迫她。

在因为张丽死亡而审问周玉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受害人的儿子,而联系周玉老家的派出所,调查在她老家泼油漆的人时,我再次发现了受害者儿子的身影。

回头梳理这个案子,真正把受害者失踪这件事闹大的,就是他,或许我们都陷入了一个盲区,理所当然地认为犯人不会是他。

可仔细回想,母亲失踪一个月,大多数人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不会轻易说死这个字,但他却仿佛认定了母亲已经离世,将杀人犯三个大字写在周玉门上。

再往回退,或许就是他放了纸条,他见过周玉,所以怀疑周玉见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并告诉了警察,警察才开始排查公园。

他在给周玉警告,也在让周玉变得不可信,如果她真的见到了他,说出的话也会变成胡乱攀咬。

他的目的达到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周玉的老家泼漆呢?张丽又是什么角色?

明明

我和张丽是恋人,死者,是我母亲,四月二十七号,我失手杀死了她。

我母亲的掌控欲非常强,从小到大,我都得顺着她的安排走,我厌倦了。

上大学之后,我开始不和她联系,开始不想回家。

她把控我的生活费,我就自己出去兼职,就在这时候,我认识张丽。

张丽很勤快,人也很好,耐心教了我很多事情,一来二回,我们相爱了。

但是我知道,我母亲不会同意我自由恋爱的,她对我的一生做好的规划,我需要按着她的步调走,因为她给了我生命,抚养我长大。

可是,我是个人啊,我有自己独立想法,我不想过谁安排的生活,我想自己走一回。

我和张丽的爱情一直都没有放到明面上,但是母亲知道了我谈恋爱一回事。

更有意思的是,张丽找到的公司,居然就是她所在的公司,我们更少见面,我也更少回家,和张丽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却像是异地恋一样。

有时候,我会借着去附近吃饭,和张丽见一面,也会绕路去张丽家里。

但我们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张丽入职一年,我看着她越来越沉默,我渐渐知道了母亲收受贿赂的事情,我觉得机会来了。

我和张丽商量了一下,让她在公司里找证据,我时不时给她打掩护,好像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去年,她收了一个助理叫周玉,刚开始我还担心她坏事,但某一天她看见我往母亲车轮下扔钉子却没什么动作,母亲也没有找到我头上之后,我就知道可以当做她不存在。

但没想到,我和张丽找了三年才找到的证据,她就那么随意地握在手里,甚至离职都记得把电脑处理干净。

但不重要,以母亲对工作和面子的看重,我手里的东西足够让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干涉我和张丽。

我用左手写了字约她去公园,之后想着再在她车轮下扔钉子,可这次居然被她本人撞到了,我匆忙逃走,见到了和她一起的周玉。

那时候我挺担心周玉会看到那张纸条,但事发当晚,周玉还在给我母亲的微信发工作压缩包,我想她或许没有看到,但还是跟了她一段时间。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确实是我失手了。

我和张丽约了我母亲在公园见面,她也按时到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认出我,她在认真和张丽解释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做成的。

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是一旦这件事被捅破,她绝对会失去工作,正在我打算和她摊牌我和张丽的恋情的时候,她说了我最不想听的话。

她说:“我有一个儿子和你们差不多大,我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自己没能力,还不听长辈的劝。”

这句话引暴了我多年的怨气,恰好有一个夜跑的人路过,张丽和她争辩的声音有些大,那个人扭头看了两眼跑远。

她还在大言不惭:“你们就是太年轻,以后就懂了。”

说完她就打算转身离开,我拉了她一下,她甩开我的手说:“你们想去公司说,就去吧。”

我再次拉她,她吵嚷了几声,我担心有别人听到。

我其实并不打算影响她的工作,那也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我只是想以此威胁,让她同意我的张丽。

所以情急之下,我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了一会儿,忽然不动了,等我回神放开手,她已经死了。

我和张丽不知道怎么办,最后沿着小路回去,去张丽的房子找了一根绳子把她绑在石墩上,推进了河里。

后来你们见过周玉就开始搜公园,我担心她看到了那张纸条,更怕那张纸条就在她手里,因为母亲的车里、包里、家里都没有那张纸条的痕迹。

所以我去公司找了周玉的地址,然后通过她遗落在单位的备用钥匙进了她家,但是没找到纸条,这时候,我想起如果她也在现场,那她一定没看到我们的脸,要不然警察应该会找到张丽,毕竟张丽当时没戴口罩。

既然她没看到我们是谁,却在现场,那只能是我们起争执的时候,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应该没有看到我们杀人抛尸,不然不会给我母亲发工作压缩文件。

所以我买了油漆,准备去试探了她一下。

她之后的行动也印证了我的想法,但随着流言,以及不知道谁给她门口泼的油漆,我有了其他想法。

我觉得她或许可以成为替罪羊。

之后她找张丽看房,我就开始正式实施我的计划,但她并没有任何过激行为,你们警察也迟迟没有抓人。

我知道,警察没有证据不会轻易动手,所以我想创造一个意外,让她心里压力增大,主动出击,做出一些过激行为,从而让警方的目光长时间停在她身上。

但我没想到张丽会在她的门口刷油漆,也没想到她的过激行为是杀了张丽……

哦,那个夜跑的人啊,那时候天还不是很黑,我隐约认出应该是那个早餐店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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