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抗美援朝,等他们那批赶到战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没正经的打过仗。所以我小时候也没怎么听他讲述自己抗战的事迹,顶多也就是到了北方太冷,曾经一口气喝了三碗辣椒汤。对于从小不能吃辣的我来说,这三碗辣椒汤跟武松的三碗不过岗一样牛逼,后来渐渐明白了我爷爷想表达的是北方太冷。
还有一件事就是训练的时候,一枚手榴弹飞到他身边,距离他只有一米多远。他能做的只有卧倒,虽然没什么用。那枚手榴弹是抗日战争的时候从日军手上缴获的,不知道质量不过关,还是像《举起手来》上面说的,需要磕一下再扔出去,反正就是没炸,捡回了一条命,我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在庆幸,差点就没我了。
关于战争的事情我就听说了这么多,如果还有其他能拿出一谈的话,那便一定是我爷爷的性格与他教育我的诸多交错的往事了。比如他10岁的时候一个人放六条牛这事就说了好多遍,应用场景是我好吃懒做的时候。然而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厉害,还一直在想骑在牛身上应该挺好玩的,所以他跟我讲这事的时候我还在羡慕,想骑哪条骑哪条,而且牧童遥指杏花村的诗意感立马就出来了。直到有一天一只没有栓好的牛犊子突然窜到我面前,把我给吓哭了。
后来他退伍了,刚好碰上土地改革,听我爸说政府把一个地主的房子分给了他,但是他拒绝了。当时我就在想,怪不得我骨子里也是这么有气节,原来根在这儿。然而事实是他怕老蒋反攻大陆,如果有一天真打回来的话就完蛋了。后来那宅子就被拆了,他只拿了几根房梁木回来盖房子用,墙被推了以后发现好多银子,甚至需要动用扁担去挑,结果都被别人瓜分了。每听到此我不禁捶胸惋惜,本来我可以做一个安静的富三代。
爷爷一直在拿慰问金,每个月几十块,也够他抽烟喝酒了,偶尔还能赏我一点零花钱。从我刚上小学他就承诺每次我拿奖状就奖励我10块钱。我天资聪颖,每次期中期末就到了发工资的时间一样。要知道那时候零花钱才几毛钱一天,一包唐僧肉2毛钱,多少体还是让我验了一下富三代的感觉。可以想象一下我怀揣着10元巨款去小卖部:我要买唐僧肉。老板:小朋友你要几包啊?我:我要一整个唐僧。 然而我记忆里却搜索不出这样的场景,一般拿到钱我就去买枪了,小的时候对枪特别着魔。第一次买回来指着爷爷“啪,你被我打死啦”。爷爷比较忌讳这些东西,就夺过我的枪要摔了。我只好一边认错,一边央求,那把枪才没有夭折。不过我小时候对于事物的原理充满好奇心,奈何家里又找不到螺丝刀,没几天枪还是死在了板砖身下,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
他们老两口在我很小的时候给人家看守鱼塘,住在池塘边上的一个小屋子里,我放暑假没人照顾就去跟他们住一块,西边是一条大堤,大堤很长,很高,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上面长满了水杉,林子里还有各种鸟,环境真是棒极了,看到到太阳从那边落下去我就以为那就是天边。我问爷爷,那边是什么,爷爷说:那边是天堂。当时幼小的心灵受到多大的震撼,原来传说中的都是真的,总感觉自己活在仙境里面,离成仙也不远了。只是没多久就知道那里是条河罢了~
有时候我赖床,我爸叫我半天也不愿起来。他就跟我说:我要像你爷爷那样暴脾气,你还敢赖床,我小时候他叫我起床,叫第二声我必须站在他面前,因为叫第三声的时候是他拿着扁担站在我面前。有时我跟你伯父两个人在打闹,他一声吼下去,我们俩吓得屁滚尿流,大气不敢出。爷爷的暴脾气我也是领教过的,忘了是哪一年夏天,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事调皮,爷爷吼了我几次都没管用,当时他正在洗脸,拿着湿毛巾就往我身上抽过去,而我又是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个裤衩,身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然后我就在大声地哭,爷爷大声地骂我,奶奶大声地骂我爷爷,搞得院子里鸡犬不宁。
爷爷很爱喝酒,每天中午晚上两顿酒雷打不动。有一回傍晚,奶奶在门口剥毛豆,让我们爷孙俩帮她一起剥。我只顾着玩,没搭理她,我爷爷也没帮她。奶奶心里也生气了大概,但还是一个人剥完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送。奶奶这时候就骂骂咧咧:炮仔子,叫你剥不剥,吃起来透恣(吃起来还挺欢的意思)。我反正脸皮厚,无所谓。一旁的爷爷怒了,因为他也中枪了。拿起盛毛豆的碗就往地上摔得稀烂,不解气,又拿起手边的酒杯,我都捂好耳朵了,他却把酒杯往门外的泥地上扔去,杯子在地上打了几滚,没坏。我奶奶一边解释她只是在骂我,一边帮他把酒杯捡回来洗干净。后来我们一直拿这件事在调侃他好酒,盛菜的碗可以摔了,酒杯就舍不得。
他也喜欢抽烟,咳嗽起来那叫惊天动地,其实那也不叫咳嗽,只是在清嗓,全然不顾形象。身边人早就习以为常了,就是有时候会吓到外人,也是因为抽了一辈子的烟,得了呼吸系统的疾病,病情发作的时候要吸氧,当时买了个制氧机,两种试剂倒水里就能产生氧气,经过过滤就可以吸了,那段时间我就感觉自己跟化学博士做实验一样,经常给他配试剂。他自己把烟给戒了。后来病好了一些,也没让他吸烟,有一回他在看别人打牌,旁边有人吸烟,闻到烟味,他就说,哎呀真香。
过些天就是爷爷十周年纪念,时间过得真快,记忆也模糊得很快,有些事真怕哪天自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