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图马爷爷捋了捋白色的胡子，对于柜台前的小女孩，无可奈何的摇头，“小宝贝，我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红色绣金边的唐装，对于桦树皮做成、老旧的柜台，很生气，手一撕，一大片树皮就从柜子上剥落了。“你可别这样。”图图马爷爷跑到她面前，接过珍惜的一片树皮，双手捧着。
“我要蘑菇。”小姑娘还太小，连柜台的第一层都够不着，只能双手在空中瞎抓，话也不大说得完全，只会说“蘑菇、蘑菇。”“这蘑菇不是你玩的。”图图马爷爷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心里暗骂她不负责任的儿子和女儿，潇洒地偷拿了蘑菇，把这么个小精怪丢在这里，他可招待不起。
“红色！”小姑娘自己搬来了一个黄梨木的板凳，上面有着一圈圈深黄色的年轮，准备一鼓作气爬上柜台，去抓第一层柜子的蘑菇瓶。图图马一溜烟跑过来，一把钳住她的嘎吱窝，“飞、飞”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飞起来了，失重的感觉。“飞、飞”双手还做两个翅膀状。“图图马爷爷，我们需要两个橙色的蘑菇。”“哎，来了。”图图马太忙了，他实在没时间把凳子放回原位，一脚踢倒了凳子，把小姑娘放下来，立刻去给客人找蘑菇瓶了。“在哪呢？在哪呢？这里！”橙色的蘑菇倒是很常见，橙色的蘑菇有着平平的伞盖，旁边还放了几个闪光的蘑菇，七色的光芒在蘑菇上流转，小姑娘第一次看见，眼睛都直了。图图马在心里暗叫不好，给她看见准没好事，人虽然小，可有她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她爸当年追求小秋的妈妈，可就是用上了这种傻愣愣的执着精神。
想起这两个人，图图马就来气。他靠在柜台上，开始拨弄斑驳的算盘上的珠子，今天收益还不错，卖了两个橙色蘑菇，赚了一半。正在走神，图图马瞟了一眼刚才没眼照看的孙女，这一看可不得了，小球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个很高的柜子，她已经一只脚踩在了柜子上，一只脚悬在空中，整个人已经势不可挡地向迷幻蘑菇的瓶子撞去。“啊！”然后小秋就消失了。这时候图图马也没那么着急，只是心疼地走了过去，找了个小勺子，把迷幻蘑菇瓶子流下地上的营养液捞了一点，灌在另一个空瓶子里。他自我安慰“还有救，还有点营养液，可以再培养一个。”这种自我安慰总算弥补了他内心的损伤，小秋的消失对他来说，反倒是个解放，反正这孩子，每天总要打碎那么几个瓶子，只是这次贵一点，不过她离开的时间也久一点，也划算。
小秋一瞬间实体化在地面上，对于此她已经轻车熟路，毫不惊讶，只是这次实体化的世界，和以往五颜六色的完全不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是黑漆漆的石头，她大为生气，感觉受骗了，明明是最好看的蘑菇，却变成了最丑的场景。她跺跺脚，准备往回走。“哎，小姑娘。”后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还在气头上，根本不理，继续走，这里没有谁叫小姑娘。“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服，这个唐装最讨厌的就是后面有一根金色的带子，据图图马老头说，这是为了方面一把抓住她，小秋每次本来可以像泥鳅一样的逃跑，都被图图马老头一把抓回来了，只需要眼疾手快抓到她的“小辫”。太令人生气了，小秋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抓她的带子，她反手打了对方一下，对方躲开了。对面是个比她高出好多好多，都看不到头的男人，“讨厌。”男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男人拿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小秋，小秋看也不看，“妈妈说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她还沉浸在刚才男人扯她辫子的厌恶感中。男人仿佛能探知她的心声，“要不要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这一下小秋的耳朵竖起来来了，妈妈以前给她讲过昆虫王国的故事，她最喜欢了，也许在爷爷的蘑菇里就藏着昆虫王国，结果根本就没有嘛，她太生气了，肯定是爷爷藏起来了！结果这个叔叔说要带她去更好玩的地方！可能就是昆虫王国了！小秋拉起男人的衣服就要往里奔，“不要着急。”男人无可奈何的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秋从来没有见过的蘑菇，不是实体的，就像泡泡一样，和迷幻蘑菇又不一样，泡泡上流光溢彩，只是没有实体，小秋以孩子般的冲动，跑过去踩碎了这个蘑菇。
她躺在了一只巨大的白色斑点上，斑点在移动，男人牵着她的手，坐在她旁边，亲昵地摸摸她的手，小小的脑瓜，她太激动了，忽略了男人讨厌的手，这就是她梦想中的昆虫王国啊！！白色斑点下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壳子，有六只脚在缓慢的行走，两只触须，黑白相间，小秋数了数，一共8个白色的点，“哦，它8岁了。”男人抱着小秋，亲亲她的脸蛋，听到她说的话，笑了起来“傻瓜，它们都是一年生的，不会有8岁的。”“好吧。”小秋郁闷地坐了下来，没那么灵活了，她的眼睛前面，出现了绿色、闪闪发光的壳，扇动着翅膀，飞了过去，还有一个小小的头。又有一个黑色的虫，七八个红色的斑点，圆圆的身体，晃晃悠悠地飞过去，它憨态可掬的姿态，小秋看得捧腹大笑。男人的身体受到了扰动，拉着小秋，不想让她离他太远。
后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但是天空中有一群游弋的昆虫，成为了光亮，两道杠的微弱光芒，四处游离，有的停在了小秋的肩上，像一盏小小的精致的灯，“好美哦。”小秋感叹道，她没有看到旁边男人深情注视着她的眼神，倒影里全是小秋专注的盯着“小灯”的样子，她身上红色繁复的唐装，衬得越发可爱。男人不受控制的拉过小秋，温柔地抚摸她的手，引导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开始专注地亲吻，小秋觉得男人的脸挡住了她注视小飞虫，蛮横地推开他，想要站起来，男人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沉溺在这个吻中。到了夜中，漫天的小飞虫聚集在了溪边，男人也把小秋轻柔地放在了溪旁的芦苇丛中，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上面，“宝贝，夜深了，该睡了，不要看它们了，它们也要睡觉了。乖，既然不会记得，就让我教你做点快乐的事吧。”先是从细密的吻开始……
十几年后。
小秋站在图图马的柜台上，她已经足够高了，可以独自收银了，图图马也乐得偶尔偷闲一下，“您好，请问您要什么？”小秋看着对面微笑的男人迷惑不解。“我叫民均。”男人伸出手来和小秋握手，小秋迷惑地伸出了手，“请问您要买什么？”她还是在问。“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可是我们曾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天。”说到这，男人表现出很怀念的神色。“所以？”小秋仍然迷惑，小时候玩各式各样蘑菇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人，可是她的印象里并没有这号人。“我很难忘记你，所以这么多年之后来找你。”男人很平静地回答。“可是我不记得你。”“你不记得我很正常。”男人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娓娓道来。“蘑菇始终只能带来一个实体的梦境，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通过泡泡蘑菇，可以进入破碎者的第二层梦境，第一个梦是与现实相关的意识，第二个梦触发的是潜意识，没有人会记得梦境的内容，所以我就利用蘑菇的这个漏洞，满足了自己的某种小爱好。”男人诡诈地笑了，这个笑让小秋觉得格外讨厌。“即使客观真实可能有这段经历，我没有这个记忆，我的大脑只会告诉我它不存在，我也不认识你。”小秋冷冰冰地回答。“真冷酷，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瑰丽的梦境，你那么小，那么可爱，望着萤火虫闪闪发光的样子，即使后来经历那么多人。”男人捂着胸口假装心痛，夸张地说。
“不觉得世界是幸运与不幸、伤害他人与被伤害是等量守恒的么？”男人不屑地回答：“那不过是弱者可怜的自我安慰而已，因为相信末日审判，有些人才可以忍受现世的残酷历练，因为有这种所谓等量守恒的东西，你们女人才可以相信导致你们创伤的那个男人是会有自己的报应的。”男人话锋一转“我很想你”很深情的样子。“可是我不想你。”小秋冷漠地检查着柜台上的蘑菇，“我可以帮助你回忆起这一切！我记得那时你还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男人热切地回答，眼中闪出某种狂热的光芒。小秋的脑海中闪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很久远的片段，她下意识地拒绝了这个要求。“如果没有那段记忆，那么你的几天生命时光就没有了，你可以容忍没有记忆带来的时间被偷走么？那么那段时间你真的生活过么？”“如果有些记忆会给你带了极度的痛苦，值得想起么？应该保存么？有必要保存证明自己的经历么？极度的痛苦算是合理的理由删除么？”男人狡黠地笑了，仿佛有种看透小秋的样子，“看来你记起来了一点，记起来了我是谁，记起了我们之间的欢乐时光。”“我真的不记得您，身体的潜意识可能想发作，可是那段记忆连接的神经元都被清理，可能有漏网的支线，所以会有不良的恶心反应，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您了。您刚才问的问题我可以回答您，大部分不涉及犯罪的爱恨纠葛所产生的痛苦，并不需要删除，回头看时，只是人生的某种平常，某些极度到怀疑人生上升到犯罪高度的痛苦，就值得删除了，因为您不值得我在剩余的人生黑暗中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一边拖延时间小秋一边熟练地摸索到柜台左手边倒数第二个柜子，摸到撕掉树皮的残缺处，按下里面的黄色按钮。
这是贪财的图图马爷爷在小秋从那个梦境中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打电话装上付费的全国联网一键式报警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