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小满,这是入夏的第二个节令。“小满小满,麦粒渐满。”宋欧阳修有一首《小满》五律,“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这个时节,麦子灌浆日夜黄,而暮春的缤纷花事,终于开到荼蘼。
从立夏到小满,正是牡丹、月季、虞美人、芍药、蔷薇花的花期。这几种花,花姿各有各的美,牡丹富贵雍容,月季娇艳靓丽,虞美人轻盈妩媚,芍药天真娇嫩,蔷薇花绚烂浪漫,一波一波的花事,令人目不暇接,欣喜欢畅。
只是转眼之间,却又落花如雨,空留残花剩蕊。唐寅《和沈石田落花诗》中吟唱“绿杨影里苍苔上,为惜残红手自掂。”又有“忍看马卒车轮下,一片西飞一片东。”的生命感叹。
唐寅在《花下酌酒歌》中吟到:
“九十春光一掷梭,花前酌酒唱高歌。
枝上花开能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
昨朝花胜今朝好,今朝花落成秋草。
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老。
今日花前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
明年今日花开否,今日明年谁得知。
天比不测多风雨,人事难量多龌龊。
天时人事两不齐,莫把春光付流水。
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老不重来。
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对落花的留恋饱含着对人生的哀怜,一如黛玉在《葬花辞》中的对生命的悲叹,“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花开时明媚鲜妍,美好的让人想永远的拥有,可是花开至极盛,仿若快乐幸福到极致,所有的人都不想承受失去的痛苦,都想挽留。可是自然的规律谁能抗拒,花开终会花落,欢聚终会离散,生命总是有始有终。
年轻时看《失落园》,很是疑惑文中偷情的男女主角自杀的情景,如果是真的相爱,为什么不是各自离婚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呢?慢慢年龄大了,看多了悲欢离合,才稍有些明白惜春是为何?我们都希望可以把最美最好的事物、感受留存,希望人生永恒,爱情永远美好纯洁,希望一切恒永不变。
我最怕的是变化,可世间万物的规律就是一个变。这是老祖宗早已论辩过千年的道理,不去承认,固执的想要永恒的爱,卑微的恐惧从紧握的手指间流逝的细沙,哀伤的哭泣枝上花无情飘零,鲜媚春色无情归去。这样,除了作茧自缚,有何意义呢?
辛弃疾在《摸鱼儿》中感慨: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珠网,尽日惹飞絮。”
落花时节,喝令“春且住”,只是徒生感伤。小满过后,还是有花开放,枣花的清香依然沁人心肺,石榴花的苞蕾已经裂开嘴角,池塘中的荷叶翠绿层叠,一枝小荷从波光绮旎的水面斜逸而出,崭露头角。一场新的花事已经拉开序幕,有一颗爱花的敏感之心,花,又何时落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