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作金丝雀,必先拜薛涛。薛校书和今天大多数的女性一样,无独立之人格,靠依附大老而得衣食无忧,但薛校书又和当今的二奶或小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她有才,可谓才貌兼收,如果做二奶或小三有等级,那薛涛无疑是王者,而当今靠卖色相而成为金丝雀者,只不过是青铜或泥巴。
相传薛涛八岁那年,其父薛郧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下歇凉,他忽有所悟,吟诵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头都没抬,随口续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其父感其才华,却忧其命运,后果不其然。从这两句诗可以看出,薛涛自小便有咏絮之才。如果不是家庭发生变故,薛涛绝不会成为官妓。有时候,最彪悍的人生也抵不过命运的捉弄。
在薛涛十四岁时,父亲便驾鹤西游去了,过了两年苦日子的她便入了乐籍,在今天看来,这个行业并没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小年轻都争着去演戏或当歌手,君不见横店那些追逐了十多年的小年轻,现在两鬓斑斑,皱纹如壑,吃着五块钱的快餐,住着免费的桥洞,还在追求着当戏子或成为歌手的梦。而这个职业在古代却是下三滥不入流的货色,扯远了。
入了乐籍的薛涛并没有失落与失望,相反,她在韦节度使的呵护下过生风生水起。成了官府红人,谁想巴结韦皋,先要巴结薛涛。于是,咱们的薛涛便开始膨胀,虽然史书上记载薛涛并不爱财,但薛涛的做法无疑让韦皋觉得自己头上顶了一片大草原,红极一时的薛涛便被发配到了松州。离开了节度使府邸的薛涛就象金丝雀失去了漂亮的鸟笼和精美的食物。于是一首首摇尾乞怜的诗便陆续呈到了韦皋的案上。当然,韦皋对薛涛的惩罚,其实也并非出于本意,只是想象征性的惩罚一下,就象狗打碎了碗,猫偷吃了小鱼一样。事实上,薛涛很快又回到了韦皋的身边。
关于薛涛的名气,其实也出于偶然,当时到四川当节度使的韦皋在一次酒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薛涛即席赋诗以助兴,作为十七岁的女子,在众多文人墨客面前,没有怯场,当即写下《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老夫遍览其九十三首诗作,唯此诗意境深远,作者恃才而自伤之,即有投石问路之意,亦有慨叹红颜薄命之忧。后韦皋令其从事校书工作,盖因此诗而起。然,在男权盛行的唐代,纵薛涛有不羁之才,又何能以校书而授之矣?
关于向朝庭申请授薛涛校书之官衔,具体是韦皋还是武元衡,已无从可考,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涛虽没有得到这个官职,却已声名远播,以致后人对薛涛皆以校书称之。此之荣耀足以羞须眉而壮巾帼。
薛涛是幸运的,因为被流放不久便又被韦皋召了回来,薛涛回到韦皋身边后,开始收敛,也开始思考她的人生,于是她通过各种示好终于让韦皋去掉了她的官妓身份而成了一个自由的人。当然,这个自由也是相对的,在韦皋的召唤下,须随时回到酒宴上来,为新来的官员侍寝或伴游,据说五十多岁以后,有一次,薛涛还要为一新来的官员陪游,此时薛涛正在患病其间,于是只能婉拒。可见,薛涛虽去了乐籍,还了自由身,但真正的自由身又能在哪呢?
如果放在今天,薛涛的朋友可是了不得,在中唐时代,有名的大才子全和她沾染上了,如武元衡,白居易,元稹,李德裕......,这些名人几乎占了半个大唐。然而,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愿意同她长期的双宿双飞呢?说穿了,不过是馋她的回眸一笑和柔软腰身。这其中有代表性的当数元稹。
时四十二岁的薛涛当见到三十一岁的元稹的时候,以为自己的爱情来了,于是便飞蛾扑火般的投入到了元稹的怀抱。很多人认为元稹渣的证据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女校书与他的这段感情,其实,从当时年龄差距,地位悬殊以及门第观念,是个人都能判断出他们只是金风玉露的相逢一偶,而绝不可能有着天长地久的相守。薛涛的这段恋情更象是老牛吃嫩草。在前面的文字里老夫就已经说过,薛涛在做校书其间,其职务就是官府用来招待官员的文艺工作以及性工作。针对这样的历史污渍,又怎么可能和元稹成为相守的夫妻呢?故后世人的天真里藏了多少愚蠢。
从薛涛写给元稹的诗可以看出,薛涛倒是狠狠的付出了一把感情,就象现在的小姐从良后找接盘侠一样,可惜元稹更象思聪: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然,把元稹与思聪相比,那里对元稹的侮辱。在此不妨品评下薛涛写给微之的两首诗:
《池上双鸟》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寄旧诗与元微之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
当然,元稹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我在《唐才子传》之元稹里有过论述。他和校书的爱情始于倾慕迷于肉体终于迁升。这里面并没有谁亏欠了谁的说法。相反,这是一次才情的碰撞与肉体的融合。这也印证了真正的爱情没有天长地久,只有缘起缘灭。据说,六十四岁的校书听到元稹亡故的消息后,于第二年便也在寂寞里香消玉殒。
世人怀念校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诗才和聪慧。为此,老夫在读完她的九十三首诗之后,感觉她在十七岁后已经死了,至少她的才能已经在《谒巫山庙》后已经尽了。在她的诸多作品中,其相赠之诗占了十之八九,且多作吹捧之能事,令人觉得不耻。而这些诗中,又以《十离诗》把自己的人格降低到了尘埃里,惜乎。
除其诗才之外,薛涛的书法亦堪称一绝,世传其书法有雄冠之气,类王右军,然后世流传者甚少。
关于薛涛留下的名胜,名典亦不少。如薛涛笺,薛涛井,江月楼等等。这些在老夫眼里,不过是后世人从死人身上找钱而已,不值得铺叙开来。
鲁迅有句名言: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后人之所以对薛涛有如此多的评价,无非是这个女子的经历正符合男人的这两大爱好,且里面还带着诸多的遗憾和不满足。后人把薛涛与李冶,鱼玄机,刘采春当作唐朝的四大才女。在老夫看来,至少刘采春是不适配的。而另三大才女中,当数鱼玄机为才女之首。
夜已深了,不知不觉码了三千多字,写到这里,内心其实还是很不安,一是因为任何美好的事务在一个时代面前都是那么脆弱到不堪一击,眼见得美好的事务就这样被摧毁掉而无能为力。一是看到现在的女子仍然在这条路上不知羞耻的向前奔跑,她们还美其名曰追求幸福。这种毫无廉耻的社会形态意识不知何时才能让人们清醒。失去了道德的生命纵使绽放得最为美丽也只是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观今日之状,不由想起薛涛另一首诗的两句: 唱到白蘋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老去的又何止是蜀江的花草呢,还有那廉价的色相与贪婪的人性。
《唐才子传》如此评价薛涛:
涛,字洪度,成都乐妓也。性辨惠,调翰墨。居浣花里,种菖蒲满门。傍即东北走长安道也。往来车马留连。元和中,元微之使蜀,密意求访,府公严司空知之,遣涛往侍。微之登翰林,以诗寄之曰:"锦江滑腻峨嵋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词客皆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及武元衡入相,奏授校书郎。蜀人呼妓为校书,自涛始也。后胡曾赠诗曰:"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树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知。"涛工为小诗,惜成都笺幅大,遂皆制狭之,不以为便,名曰:"薛涛笺"。且机警闲捷,座间谈笑风生。高骈镇蜀门日,命之佐酒,改一字惬音令,且得形象,曰:"口似没梁斗。"答曰:"川似三条椽。"公曰:"奈一条曲何"曰:"相公为西川节度,尚用一破斗,况穷酒佐杂一曲椽,何足怪哉!"其敏捷类此特多,座客赏叹。其所作诗,稍欺良匠,词意不苟,情尽笔墨,翰苑崇高,辄能攀附,殊不意裙裾之下出此异物,岂得匪其人而弃其学哉。大和中,卒。有《锦江集》五卷,今传,中多名公赠答云。